她下了马车,被?小吏们引进待客的厅堂,一名女吏过?来上茶,薛兰野问:“你们明府这一大早就出去了?”
女吏道?:“明府大人每天早上都?要去城外看秧苗,今日比往常早出门?一刻钟,眼下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厅外传来问好声。紧接着一名年轻女郎快步走进来,道?:“失礼了,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步。”
薛兰野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寒暄,眼睛却吃惊地瞪圆了。
柳知穿一件褐色布衣,头发简单挽成发髻,脚上踏一双寻常粗布鞋,鞋面还沾着几个泥点。
南乡县虽在北方?,却较为偏南,天气近来已经?转热,柳知白?皙的脸颊脖颈晒得发红,臂弯挽一顶斗笠,如果忽略她本身还算清秀的面容和沉静的气质,活脱脱便是个刚从田里出来的普通农女。
见薛兰野愕然,柳知低头环顾自己,落落大方?道?:“失礼失礼,我本以?为赶得及回来换身衣服,没想到还是耽误了。你吃早饭了没,我让厨房上点吃的,我先失陪换身衣裳。”
说着,她手往下一压,示意薛兰野坐,转头又快步出去了。
柳知的礼仪是当年在东宫学的,标准到了极点,拿尺子比着都?挑不?出错,现在这样风风火火走来走去,虽与规矩不?符,也照样不?显得粗鄙。
然而薛兰野仍然呆站在原地,恍惚片刻,才慢慢手扶椅子坐下。
女吏过?来问:“县老要不要续茶?”
薛兰野默默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道:“我没睡醒吧。”
柳知换了一身寻常衣裳,很快回来。
二?人对坐,先寒暄片刻,又共同回忆了一下在东宫伴读的日子,然后感叹圣上、储君天恩,使她们得以?外放为官,大展拳脚,唯有尽心竭力办事,才能早日报效天恩,造福民生。
说完这些?必不?可少的废话,柳知端起茶润润嗓子,问出了心知肚明的问题:“听说颂川县要重抓治学,教化民风?连县内小学都?划地预备重修,可见是实实在在响应朝廷。”
年初,文华阁下发诸丞相签署的‘阁帖’,通传各地。开年的第一道?阁帖,拥有非常不?同的意义,各地官员都?打?起精神,预备奉命执行,至少要做出执行的样子,不?愿当那只被?打?的出头鸟,杀来儆猴的鸡。
这道?阁帖,再度重申了朝廷‘振兴文风,教化黎庶’的宗旨,令各州县大力推行州学、小学,鼓励各地兴办书院,拔擢优秀人才入读州学、小学。每县的小学每年有一个推举入州学读书的名额,每州州学每年有三个推举入国学读书的名额。
若能为朝廷择选真才实学者,赐金褒奖,吏部考评可适当参考;若以?鱼目而混珠者,吏部考评为最下等,留任观察。
同样,各地州学、小学的兴盛情况,兴办书院的成果,都?要列入今年的考评之中。
颂川县不?是个下县,但也没什么钱,更要紧的是,县里学风很不?兴盛,整个小学的学生恐怕还没吏员多,更别提什么人才。
接到州署发来的公文之后,颂川县令二?话不?说,将振兴学风的大业交给了三县老薛主簿。理由也很正当薛主簿出身东宫伴读,整个颂川再找不?出比薛主簿履历更为辉煌、才华更为横溢、学识更为渊博的官员了。
如此大任,不?交给你薛兰野,还能交给谁呢?
薛兰野终于懵了。
东宫伴读、丞相长女的身份,往日里是一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护身符,州牧都?要待她十分客气。但当遇上无法解决的棘手难题,众人就会把?她第一个推出去顶雷反正她身份贵重,背景强硬,足以?断送别人仕途的祸事,对她来说顶多只是小麻烦。
薛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