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轻地?眨眼,眼梢却已经泛红。
“母亲生前多次极力劝谏,请求父亲承担起责任,认为江宁裴氏既然享受了南方顶级门楣的?声誉,便应该对得起圣人训诫,有所?担当?,不能坐视北方沦丧。但长辈族老?都将她看做妄言轻佻的?疯子,认为她忤逆不驯,不足以继续承担宗妇的?重任,会将裴氏引向?倾覆的?深渊,于是夺去?她治家的?责任,将她幽闭在?偏僻院落里,最终她在?无尽忧愤中?病逝。”
“摧伤她的?不止是北方失落的?疆土,还有人心。”
“世代传承圣人训言的?门第?,南方声誉德行最盛的?门楣,却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明哲保身。德行沦丧至此,所?谓人心道德,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呢?所?有尊长都说她不贤,不能尽到宗妇的?本分,但在?她的?儿女看来?学问、气节与德行,贤臣、贤士之典范,她又?有哪里不符合呢?就算只?以内宅的?标准来?衡量,能劝谏丈夫忧国忧民的?妻子,又?如何担不起贤字呢?”
“我很喜欢这个字。”
裴令之微微侧首,雪光映亮泛红的?眼梢,他轻声说道:“再没有更能配得上我母亲的?谥号了。”
景昭没有说话。
她犹豫着拨了拨裴令之颈间茸茸的?狐裘,想了想,冲他张开手臂。
裴令之轻轻抱住她,柔软面颊贴上景昭侧脸,幽幽淡香扑面而?来?,像是一支雪夜里的?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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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与后共享陵庙,南陵修建之初,皇帝便命人先修好了自己的?陵庙,将文宣皇后先一步供奉其中?,距离不远,景昭却没带裴令之进去?,脚步不停,很快来?到了神道西侧的?寝殿。
寝殿中?萦绕着淡淡檀香,过往数日里,皇帝晚间就停留在?这里。
这当?然不合礼制但谁又?敢跟皇帝去?讲道理?
文宣皇后的?画像笔触与文庄皇后同出一辙,不是肃然刻板的?模样。
裴令之看到第?一眼,就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美丽,他本身就是绝世的?美人,从小到大?日日对着镜中?的?自己,很难再被美色惊动。
如果说文庄皇后的?画像依旧保留有端庄神圣的?一面,那么文宣皇后则截然不同。
她年轻惊人,神采惊人,夺目的?美丽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那种特殊的?气质让整幅画像活了起来?,不似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反而?有着冲出画面的?鲜活气息。
她的?眼睛非常好看,不止是因为形状优美,还有一种转眄流精的?流丽神采。那种神采正是寻常美人与传世美人间的?一道天堑,并非外形上的?美丽,而?是照人心魄的?辉光。
即使毫不通晓画之一道的?俗人,也能在?看到画像的?第?一眼间为之倾倒。
没有倾尽心血的?无尽爱怜,不可能将这种光彩倾注笔锋、着落画纸。
到了这里,景昭反而?没有多说什么。
她指向?上首,对裴令之道:“我母亲的?模样,你认一认。”
面对母亲的?画像,景昭没有上香,仰头看了片刻,见裴令之拜完起身,说道:“走吧。”
殿内檀香缭绕,终年不散。尽管守陵侍从不敢怠慢,洒扫不休,景昭却依旧皱起眉,似是无法?忍受过分浓郁的?香气,带着裴令之再度离开。
这幅画像让她非常陌生。
明昼殿的?后殿里,有无数母亲的?面容,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总有一幅与景昭记忆里的?母亲重叠。
但眼前这幅,是她记忆里从未亲眼见过的?,齐朝长乐公主的?模样。
那时她还太过年幼,不能记清母亲风华正盛时的?一颦一笑。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