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一转头,看见这张脸,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积素小郎。”内官急忙转身赔笑,“这大冷天的,小郎怎么过来了,那群没眼色的,都不知道请小郎进去安坐……”
积素一挥手?,很直接地?截断了内官的话:“我?不是?进来喝茶的,殿下和郎君让我?过来看看,不干别的。”
内官唇角抽动几下。
怕的就是?你不干别的。
修缮别馆的拨款水一般淌过,凡是?经手?者,谁不想多沾一点?尤其是?这些内官,既没了后嗣指望,将金银财物看得格外重,贪欲也就更重。
有?些事暗地?里做过,再裱糊一层精细的皮,其实看不出?什么问题,怕只怕那层皮还未裱糊上去,就被人?仔细抓着?看了又看。
内官怕的就是?积素看了又看。
还未等他斟酌辞句出?言糊弄,积素又指着?他身后不远处那几名管事问:“他们是?谁?”
眼看那几名管事伸头张望,内官擦了把冷汗,连忙道:“几个不懂事的商贾,他们家里的花木质量极差,咱们替储妃主子看着?别馆,哪里能使那些质量败坏的东西混进去,污了主子眼目。偏偏他们不死心,竟想弄鬼走私下的门道,小郎莫怪,我?这就命人?将他们打发了。”
积素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抬头向后张望,打量片刻。
内官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暗骂多事。然而他只是?个普通内官,眼前的积素却真真正正是?太女妃从家乡带来的亲信近侍,根本不敢有?半分?得罪。
积素很快收回目光,道:“我?再随便看看,您请自便。”
他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走开了,徒留内官在原地?猛擦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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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肯定贪了很多。”
积素进得门来,大声告状:“先向商人?索贿一笔,然后以次充好从中渔利,说不定还胡乱许诺,收了钱财,到最后又不肯兑现那些商人?都跑到别馆来要说法了!”
“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乐声淙淙流淌,裴令之端坐席间,青衣广袖,静静抚琴,手?指竟比琴身镶嵌的玉石还要雪白?柔润。
听?到积素告状,裴令之眼也未抬,平淡道:“大惊小怪,噤声。”
不必他出?言制止,积素已经眼睛极尖地?瞥见琴案后流淌出?的一抹淡红衣摆,连忙闭嘴,脸色发白?地?退了下去。
琴声一止。
因为景昭轻轻动了动。
不知是?不是?被积素冒冒失失的叫声吵醒的。
裴令之低下头。
景昭睁开眼。
二人?对视。
景昭保持着?枕在裴令之膝上的姿势,问:“什么时辰了?”
裴令之说:“还早。”
“那我?再睡一会。”
景昭睡眼朦胧翻过身,再度合上眼。
她?侧身枕在裴令之膝头,这个姿势只能露出?一点冰雪般的侧颊,似乎是?因为没有?睡足,她?有?些不满地?动了动,扯过裴令之的袖摆遮住脸。
她?埋在裴令之的袖摆里,睡得非常安宁。在这个时候,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小,天真柔软,似乎毫不设防。
裴令之抬手?,情不自禁想要摸一摸她的面颊,指尖悬在空中,停顿许久还未落下。
有?点痒。
殿内地?龙烧得旺盛,极为温暖,衣衫自然单薄。裴令之宽袍广袖,袖摆被景昭扯过去遮脸,皇太女未绾的长发自然而然跑进他的袖口,随着?她?极轻的呼吸起伏,轻轻蹭着?裴令之的手?腕与小臂。
就好像,袖中钻进去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