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之低头。
袖摆已经染血,地砖上滴落着很多血痕,然?而这?般明显的痕迹,在内侍说破之前,裴令之却一直视而不见。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更加浓重的寒冷,背心渗出薄汗,就仿佛浓郁的深渊阴影刚刚从他的头顶挪开。
裴令之不确定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是对还是错,更不确定皇帝的态度。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刚才在殿里,他面对了数个直接走向死亡的机会。
两名?内侍打开药匣,替裴令之上药包扎好指尖伤口,动作轻缓极为仔细。
“我可?以回去了吗?”裴令之问。
正在合拢药匣的那名?内侍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非常谦恭的笑容。
“公子留步。”
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名?前来赐死,又被裴令之挟持的内官换了一身衣服,谦卑至极、毫不起眼地站在许多内侍中间,共同跟随在一名?相貌亲和的内官身后。
内官微微一笑,神?情温和道:“圣上口谕。”
伴随着这?一句话,殿内所有人又齐齐跪倒,只有那名?前来传达口谕的内官依然?站着,道:“圣上口谕,裴氏七郎,系出名?门,德行外显,天资造化,着令文华阁拟旨,即日起主持编修典籍事宜。”
齐朝数代?皇后都有主持编书,从而积攒清誉才名?的经历。不管编的是诗集女诫还是佛道经典,总之在这?个储妃之位虚悬,朝野上下侧目的时刻,皇帝下达这?样一道口谕,其?意已经昭然?若揭。
恐怕这?道编书的旨意传出,再过不久,只要编书的这?个架子搭起来,下一道旨意便是立为储妃。
内官住了口,朝裴令之微笑说道:“公子还不谢恩?”
裴令之回过神?来。
以他的才名?,足够从那短短的三言两语中听出很多深意。
系出名?门。
这?句话是说给南方世家听的。
编修典籍。
典籍从何而来,自然?是南方世家献上传家的典籍,裴令之才能开始汇总编修。
与豪强纯然?依仗武力、财富与土地不同,世家往往绵延更久,声名?更为绵长,因为他们真正所依仗的是代?代?相传的经义?。
所谓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皇帝要开分?科考试,要拔擢寒门才俊,终归仍需以才学取士。
北方世家被伪朝摧折后元气丧尽,不得不跪伏于皇城外,拱手交出族中传家的经义?典籍,以此换取残存族人的晋身之阶。
而今,南方世家再交出自家的传家经义?,便算是低头让步,一步便退到了无可?退处。
那名?内官还等着去文华阁传旨,依旧含笑看着裴令之,似在恭喜。
于是裴令之叩谢天恩。
他走到殿门外。
一阵风平地吹来,那层薄薄的冷汗褪去了。候在殿门外的宫女朝他行一个礼,柔声说道:“奴婢是尚服局宫人,请公子随奴婢来,试一试今晚宫宴的礼服。”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跪到太女身后来。”……
傍晚时分, 伴随着天边渐红的云霞,外朝含元、钦光两?座大殿的灯火燃起,车马自盛德、东阳两?道宫门前止步, 诸臣及内眷分别步行入宫, 参加今晚宫宴。
钦光殿的席位专为朝臣宗亲们?的内眷所设,大殿深处宽大的玉阶依次向上,玉阶最高处凤位及凤位下首两?侧的两?张席位全都空置,再往下斜斜安放着一张狭窄小席,穆嫔端坐在那里。
这个位置自然?不会舒服, 但已经是殿中可坐的最高处。再下方?玉阶尽头, 大殿正中两?排席位一字排开直到殿门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