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嫔吓得缩在车角,不敢揭开?车帘;裴令之尚且沉浸在悲哀的余韵之中,又见过类似的景象,倦然倚靠在马车中,无悲无喜;就连景昭自己,看?见车外那些饥民,也不由得心底生寒,只能默默掩住车帘,示意苏惠与积素加快车速,不能停车。
南方四郡生乱,带来的影响方方面面无所不在,途经的城池粮价直线上涨,然而能买到粮食已经是好事,越往东走,粮食便?越是稀缺。
众人二次制定好的计划不得不再次更改,在这种极度缺粮的境地下,苏惠将马车外壁所有看上去华贵的装饰全?都撤下,并坚决反对进入任何稍偏僻些的村庄投宿。
穆嫔当时问道?:“是担心那些村民会劫掠我们拿去换粮?”
景昭否定道?:“越是缺粮,钱就越不值钱,你腕间那玉镯放在北方可以买一座宅院,放在这里还?不如一袋糙米值钱。”
她揉一揉穆嫔乌黑的发顶,难得肃穆道?:“我怕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粮食。”
一句话说出口,穆嫔立刻吓得没声?了?。
刚进宜城郡时,苏惠提前听?闻风声?,买了?几袋生稻谷及大包肉干果脯放在后面?那辆车上,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无疑非常正确。
虽然每逢县城,众人总要进去?找客栈沐浴更衣,补充些食物,但天气太?热,马车里又没有存放冰块的条件,最多也只能携带一日的食物,连续几日赶不到下一座城里,就只能抱着?干硬的麦饼猛啃。
如此?赶路数日,景昭和裴令之清减许多,穆嫔原本尖俏的下颌更加楚楚可怜、风韵娇怯,已经撑不起东宫储妃的款款端庄,苏惠的圆脸也不再富态,活像家中破产后不得不亲自下田的前富商。
若说风餐露宿吃不好还?能忍受,众人精神上遭受的摧残则已经逼近底线。
一日傍晚,马车来到郊外一处庙宇前想要投宿,叩开?门才发现僧人们不知去?向,许多饥民占据庙宇,空气中飘散着?奇异的香味,香到几乎令人作呕。
苏惠当即脸色一变抽刀出鞘,持刀往马车的方向倒退过去?,车中揭开?帘子向外张望的穆嫔和景昭却没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只为这香气皱起眉,心里说不出的烦恶。
正在这时,庙门口站着?的几名饥民看?见苏惠体格壮实、手握利刃,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不退还?好,这一退之间,他们身□□院正中间架起的那口大锅便?被让了?出来,刹那间一览无余,无遮无拦的古怪香气从锅里飘出来,锅边软软垂着?一只泛白的手。
穆嫔抱头大吐,胃里翻滚不休,但因为吃不下干硬的麦饼,干呕半晌,什么都没吐出来。
景昭原本也好不到哪里去?,见穆嫔狼狈不堪,反而缓和不少,忍住笑?给她拍抚脊背,倒了?杯茶给穆嫔。
穆嫔眼?泪汪汪地漱完口,用手帕掩住脸,羞愧道?:“我太?没用了?……”
景昭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摸只皮毛柔顺乌亮的小动?物,怜爱道?:“这又有什么要紧?”
她对穆嫔有时格外怜惜,往日在京中,落在旁人眼?里,隐隐便?坐实了?储嫔极为得宠的事实,一度导致景昭外出时偶遇的除了?俊俏少年,又多出了?娇柔少女。
从这个方面?来说,穆嫔对谈照微的敌意并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因为谈照微也极为不喜这位传闻中受太?女宠爱的东宫储嫔,二人算是有来有往,互不相让。
景昭漫无边际地想着?,拍拍穆嫔肩背,示意她再喝些茶水。
大部分时候,她其实很乐于包容穆嫔的失误,这不只是因为穆嫔全?心全?意依赖她、侍奉她,还?因为穆嫔从来不会犯下无法收场的大错,景昭却可以借此?分散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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