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种?信任?”景昭反问,“我相信她确实是卢妍娘子的朋友,而非卢家或钟家派来的探子,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但如果说另一种?更深层面?的信任,那当然没有?难道你有??”
裴令之笑而不答。
景昭将?话题转回正题:“你想去县署?”
裴令之摇了摇头,从伞下取来茶壶,斟了两?盏茶,递给景昭一盏,道:“一次把事情弄得太大,固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后续却不太好办。等第二封信发挥作用然后平息,就轮到我们手里这封信出场了。”
“很好。”景昭接过茶盏欣然道,“看来你还算清醒。”
裴令之拿起?景昭的鱼竿掂了掂,放在?一旁,平静说道:“生在?世家,接受能力总要?更强些。”
“你已经接受了?”
裴令之侧首,他没有?戴帷帽,静静看着?景昭,眼底倦色隐现?:“接受事实,但不接受观点。”
前者意味着?适应,后者意味着?妥协。
景昭明白他的意思,平静道:“我同意。”
水边一时寂静,直到鱼竿向下猛然沉去,景昭和裴令之同时伸手去抓,袖摆交叠间,两?只手也同时交叠在?一起?。
景昭动作一顿。
鱼竿脱出二人手心,被另一端扯得向水底沉落,溅起?连绵的水花,消失在?水面?下。
“……”
景昭转头,看看身边空空荡荡的桶,又看看背后伞下准备的食水,然后看看身后不远处的马车。
最后,她无言看向裴令之,叹了口气。
一条鱼没钓到,还把鱼竿丢了,何苦来哉。
气氛有?些尴尬。
裴令之轻咳一声:“抱歉。”
景昭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裴令之又道:“谢谢。”
景昭说:“这就不用了。”
裴令之正色说道:“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你若开口,我自当尽力回报。”
和风吹拂,卷起?肩头几缕乌黑长发,清凉宜人,河上涟漪层层荡开,偶有?鱼儿跃出水面?,时常还能看到游鱼穿梭在?水浅处。
水中鱼儿不少,不知为什么景昭半日只钓上来一只老乌龟。
景昭心想难道自己?当真没有?钓鱼的天分?
她道:“我好奇的是,如果你孤身至此,你会怎么做?”
话中隐有?深意,裴令之恍若未觉,答道:“竭尽全?力。”
这是很平常的态度,但裴令之如今严格来说算是在?离家出走,丹阳顾照霜寂寂无名,身份仅仅只能作为敲门砖,不足以震慑卢家与?临澄县署。
顾照霜不行,裴令之可以。
南方最重名士,有?时随口一言评判甚至可定他人终身毁誉。裴令之年纪虽轻,声名卓著,‘顾照霜’做不到的事,裴七郎可以。
但裴七郎出现?,整个临澄都会为之瞩目,江宁裴氏亦会随之而来。
换而言之,裴令之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裴令之平静道:“相交一场,岂能辜负。”
被抓回去,最多也就是幽禁,江宁裴氏对他寄予厚望,对东宫正妃的位置虎视眈眈,既不会要?他的性命,又不敢伤他的身体。
精神上的痛苦固然难捱,但若肉身变作了死物,那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裴令之默然想着?,母亲当年最痛苦时,都不曾想过自裁以求解脱,她最终死于日复一日的忧愤,在?绝望中挣扎的滋味怕是不比干脆利落地死去更好,她仍然从无求死之心。
他真心相交的朋友不多,卢妍与?钟无忧便是其中之二。
然而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