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十七年里,除了最懵懂无知也最幼小的那段时光,自从景昭开始学?着保护母亲,直到?她登上大楚储君的宝座,她从不介意向外界示弱,去展示自己的虚弱、疲惫、悲伤和无助。
但作为交换,她必须要从自己的示弱中得到?什么。
在伪朝的皇宫中示弱,是缘于?她想为自己母女挣出一段喘息之机;在父亲面?前?示弱,是因为她本能地想要获得来自父母的怜爱;在太后面?前?示弱,是一个?孝字当头压下,为声名?计量之后不得不做。
至于?在太后薨逝后表现出的悲痛,更是为东宫赢得了诚孝之名?。
但除此之外,除了可供交换的利益之外,储君不能在天下人面?前?轻易表现出虚弱的那一面?。
僚属会人心浮动,墙头草会摇摆不定,敌人会伺时而动。
她必须永远高坐神坛,如一尊八风不动的神像。
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僚属看?着她,朝臣看?着她,天下人全都看?着她。
不容轻忽,更不容有失。
她没有皇帝那样收复北方,重塑正统的无上威望,也就没有太多任性而为的依仗和本钱。
穆嫔侍奉景昭近三年,自然明白景昭的用意,有些心疼地应了一声,服侍她梳洗完毕,上了淡妆遮去倦色,待景昭挑帘而出时,又是一张精神焕发的冰雪面?容。
景昭下了马车,目光四下一扫,瞥见尘灰满地的神像前?,淡青色的身影正负手而立。
她不信神佛,但愿意保持尊重,想起昨夜入庙时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拜一拜此间?主人,便信步走过去,道:“你拜过了?”
裴令之说:“没有,先别急。”
他端详着神像漆皮剥落、难以辨认的面?容装束,道:“你认得这是哪路仙家吗?”
景昭微怔,抬头看?去,眉心渐渐拧紧。
她忽而抽出一条丝帕裹上五指,隔着丝帕一按沾满尘灰的供桌,顷刻间?纵身翻上神坛,仔细打量面?前?这尊神像。
裴令之阻拦不及:“等等……”
神像与这座庙宇本身同样破败,颜色早已剥落大半,早已无法?看?出本来面?目。只?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一位人身蛇尾的女神像,鬓发如云,双手抬在胸前?,十指交叠如同盛开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