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都姓王,都是一家的,没有别的姓。”
景昭哦了声:“大家族啊!”
她很勉强才能听懂,所以说话非常慢,发音尽量往妇人的口音靠拢,一来一往说了几句闲话,感觉妇人渐渐放松了些?,才笑道:“今日进?村借宿,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举动,怎么?把你家两个男人吓得跳墙逃走呢,是我们哪里做错了?”
妇人犹豫道:“没,没有,哎,村里人也是吓怕了,看见?你们穿的太好,还有马有车,怕是再来抓人的。”
“抓人?”景昭问,同时不动声色地抬眼瞟了一下?房间正中轻轻颤动的草帘,“抓壮丁吗?”
妇人受惊般地一颤,却不肯说了。
景昭并不追问,立刻转了话题,问些?今年的气候、雨水之类的闲话,妇人对这个最?为熟悉,渐渐又忘了刚才的紧张。
再问些?米粮油盐、针线布匹的价格,妇人也都一一说了。
随着?闲谈的进?行,景昭也慢慢摸清了大概。
小王村的村民种田为业,一年到?头缴完赋税,剩下?的粮食刚好够一家人吃,饿不死也吃不饱。至于油盐针线,要靠家中妇人织布来换,缺损的物品极少?会?进?城去买,多半倚靠以物易物。
“你们缴多少?税?怎么?缴?”
或许是妇人根本不认为缴纳赋税这件事需要保密,径直说出了数额。
田赋十五税一,口赋、劳役等杂税也能用粮食去抵,算下?来田中那些?收成,到?最?后七七八八都要缴上去。
“会?有官骑马,后面跟着?车,直接来收。”妇人道,“新粮一下?来,他们就来了。”
油灯昏暗,足以遮掩任何神情变化,因此景昭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越听,脸色越难看。
直到?送走了妇人,景昭终于冷笑出声。
“水旱灾年,赋税不断谁收的税?朝廷建元五年起,就再没见?过南方的税!”
南方世家借口水旱频发,连年上书请求减免赋税。
彼时北方边境的荆狄未除,朝廷明知道南方世家话中水分极多,仍然不能拆穿,索性每逢南方世家上书,便直接免除当地赋税,有时还得赐下?些?许银粮。
但听妇人说,南方的税从未断过。
那么?,那些?收上去的钱粮,到?底装进?了谁的口袋?
景昭简直连心口都开始作痛。
南方九州膏腴之地,田亩出产更胜北方,这些?缴纳的钱粮,如果?全都装进?了世家的口袋,那这该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这些?世家拿着?这些?钱,哪怕只?用三成来养部曲、蓄精锐,都难怪南方连年起义,却始终难以撼动世家根基了。
妇人说到?最?后,最?终还是被?景昭套出了话。
小王村并不富裕,村中许多人家交不起劳役赋税,每年都会?被?征走绝大部分青壮男丁去服劳役,有时如果?官府催派甚急,连带着?年纪大的老人也会?被?一同征走。
服劳役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村中男子年年去服劳役,回来的时候总要少?上几个。等那些?运气好的人回到?家,往往会?发现?,家中的女子在田间顶着?烈日操持农务,早已劳累成疾病倒在床,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劳役来的格外早,也格外严苛,起先只?是征召了青壮,后来甚至连村中还算硬朗的老人也一并被?征走。
这家的男人懂一点草药,算是这座小村庄中,唯一一个能勉强充作郎中的人。
即使他的医术近乎于无,仅仅只?能辨认出一些?常用草药,但在这座贫穷的村子里,村民们找不到?更好的郎中,也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