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辆由积素驾着的车也?已经停稳,景昭游目四顾,看看头顶遮阳的茂密绿荫,再看看道旁水田中的稻子,回头看见?裴令之一手挽着帷帽长长的垂纱,正欲下车。
景昭自幼时常见?到的女?子,无非是早年伪朝的那些宫妃皇女?,以及后来的东宫伴读及女?官。
东宫伴读是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又是年幼入宫,与储君共同读书,即使是被景昭斥为蠢货的薛兰野,走出去也?自有飒爽洒脱的气概,全不似养在深宅的矜持闺秀。
至于伪朝的那些宫妃皇女?更不必说,大多出身荆狄,骨子里还带着未消的野性与残忍。景昭非常幼小的时候,慕容诩率妃子朝臣去猎场行猎,一名?妃子触怒了伪朝皇后,皇后便?下令将她绑在马后拖行,又召集随驾妃嫔共同观看。彼时她没有亲眼见?到,母亲却亲眼目睹了活生?生?的人被拖成一个血葫芦的惨相,强撑着回到营帐里就昏了过去。
也?是在那个晚上,长乐公主第一次试图自戕。
‘顾照霜’举止谈吐的矜持讲究,胜过景昭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女?子,除了皇帝。
她眨眨眼,大方地伸出手,表示愿意纡尊降贵搭把?手,帮助对方下车。
裴令之顿了顿,婉言谢绝,表示自己并不需要搀扶。
景昭当然不会勉强对方,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稻田旁的数株藤蔓上。
那里孤零零悬吊着几个甜瓜,看上去还不成熟,且很瘦小,不像是好吃的模样。
但景昭此刻想起了宫中每年的贡果,那些贡上的甜瓜既甜且脆,用?冰冰过更是口味极佳,咬一口汁水四溢,极其清甜爽脆。
离京在外,吃穿住行大不如?前,尽管景昭能忍,但有时也?会想念东宫的高床软枕、美味珍馐。
身旁地面上,投落一道阴影。
穆嫔提着裙摆在景昭身旁蹲了下来,看着那几个甜瓜,眼底同样充满渴望。
显然,那几个并不十分好看的甜瓜在她脑海中已经和?东宫贡果的甜蜜滋味画上了等号。
皇帝为文宣皇后服丧至今,着白衣、去珠玉、常吃素,这意味着弃绝很多享受。然而每年各地贡上的贡品总不能白放着,于是转手就便?宜了东宫。
穆嫔乃至东宫伴读都跟着沾光,东宫除了景昭与她没有第三个主?子,虽然名?为太女?嫔,但她衣食份例远超本?身品级。
以穆嫔过往养尊处优的生?活衡量,她执意跟着景昭舟车劳顿灰头土脸侍奉在旁,且发自内心没有半句怨言,确实是忠心不二、情深意重。
然而人毕竟还是会下意识怀念过去的美好生?活,穆嫔看着那几个瓜,目光已经挪不开了。
苏惠提醒道:“小姐,这瓜没熟。”
的确,景昭回想起来,往年贡果中的甜瓜一般赶着八月初送进宫,所以留足中秋赐宴的分量之后,东宫中多余的甜瓜一般都给十八学士各自带回家?了。
现在的确不是甜瓜成熟的时候。
景昭道:“没熟就没熟,这是谁的瓜,买一个给兰时玩也?好。”
正是午后日头最毒辣的时候,众人甚至都不敢催促骏马赶路。然而景昭目光一扫,居然在远处的水田深处真的瞥见?了几个小小的黑点。
景昭站在树下,身边穆嫔执着一把?绢扇不断扇风,二人尚且颊边飞红,额生?薄汗。
那些水田里劳作的农人顶着烈日炙烤,不知该是何等滋味。
她有意过去看看,却被苏惠拦住:“小姐,水田里可能有蚂蟥。”
景昭说:“水蛭?”
苏惠点点头。
景昭的步伐戛然而止。
她从?小就讨厌水蛭,母亲第一次意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