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屁事不懂的小揪着小孩一样跑过来‘通知’我他要结婚了,要我一个点头,一个家宴,就为这两个条件愿意低头喊我一声爸,这么认真,这么听话,我怎么能不答应呢?程记者,就冲这声爸,我是真的得感谢你!”
他将俯瞰的目光从窗外缓缓转回,落在她的身上,“他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懂他脾性,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瞎胡闹,但程记者不一样,我相信程记者是明事理的。”
明事理?什么叫明事理?
程心忍着没有问出口,只是淡淡地说:“肇元从小就学会一个人独立生活,三十而立,他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主见。”
梁希龄好似料到她会杠回来,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让她尝尝红蟳蒸饭,蟹黄蟹腿卸尽,一圈儿绕着橙红蟹壳,整整齐齐,满满登登码在八角红盒中,看着金贵极了。
这道经典的荣城家宴菜,是沪上最高端的闽菜馆子遇外滩的招牌菜,价格翻了数倍。
“这个也是托程记者的福,我才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美味,肇元也是第一次,难免觉得新鲜……”
他看程心不动筷,热络地招呼服务员给她夹菜,舀汤,“程记者在荣城那么多次费心招待肇元,我回请一下,也是应该的,既是感谢你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也是向你道歉,我不会遂他的意,不能用家宴的规格招待你。”
笑里带刀,伤人疼极了。
从他第一次去荣城,为她受伤,到后来第二次追来荣城找她,梁希龄全都知道,早都知道。
既然早都知道,为什么还放任了这么久?
因为恋爱可以,婚姻不行?
程心知道答案的,所以更问不出口,她看着满桌菜肴,大卸八块供人啖食的红膏蟹是她,拆骨片片滑入沸粥的东星斑是她,不加一滴水焖进汽锅的滴露鸭是她,她是一道菜吗?要坐在这里供人品鉴吗?
但梁希龄仍觉得这把刀还不够利,不够直击要害,还要装出一副慈善的面孔,问她:“你妈妈不久前刚结束化疗吧?最近又做了子宫全切手术,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很好!”程心几乎脱口而出,“她已经能自己下楼散步,遛狗,打太极,头发也长出来一些了,状态很好,复查指标也很好。”
每一句都咬字极重,像要急于证明什么。
但这种迫切的自证又令她羞耻得难以忍受,她自己被评判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妈妈也要跟着被审视,好像疾病成了刺青,成了丑陋的缺陷,成了异类的标记。
梁希龄并不在乎她的回答,他太清楚同时切除乳房和卵巢意味着什么,“基因检测做了吧?BRCA1 还是 BRCA2?”
程心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瞒不住,也不想瞒。
“BRCA2。”她直截了当回答,“我知道,您真正想问的不是我妈,是我,其实您可以直接问肇元的,他什么都知道,但您根本不敢问,也知道问不出来,就算查得清楚也拿他毫无办法,所以只能找我开刀,对吗?但没关系,我不瞒您,我可以清清楚楚告诉您,我很幸运,也很不幸,我没有遗传到 BRCA,但我同样是乳腺癌患者,原位癌,Luminal A 型,其他不用再多说梁董也一清二楚吧。”
没有 BRCA 明明是天大的幸运,但她说出口时却无比地耻辱,甚至有一种被人扒光的感觉,连血液肌骨中的细胞和基因都要接受审判。
对面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但片刻便沉了下去,用一种阴郁的,却又决然的惋惜,看着她,“那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程心知道,自己的坦诚,让梁希龄更加坚定了对她的判决。
“理解,我当然理解!”她倨傲地仰头看他,咬牙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