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仲元默默干饭,没有回答。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怎么会来到这里,又陷入让自己两难的境地的。事到如今,他不说出来秦天是不会罢休的。肉丝的姜终于挑干净了,他慢吞吞开口。
“我是有个想法,但你绝对不会同意。”
秦天奇道:“你说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同意。况且东西又不是我的,我同不同意也没用啊。”
他正视着她:“以佛像现在的状态,可以以民国仿制品的身份出境。”
这个答案太意外,秦天下意识问:“出境干吗?”
“找香港或英国的拍卖行。能卖出天价。”
秦天愣住了。他的意思是保存着现在的民国伪装,等到了香港再重现佛像金身??她怕是她理解有误,误解了童仲元。她捋一捋思路,问道:“你是说先这样送出国,到了香港再把菊花石剥掉?”
童仲元已经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在一小时前,有人告诉你,这尊佛像去香港拍卖能卖得高价,你会建议孙民富去吗?这尊佛像,在你刚刚用钩子勾开前,它就是个民国仿制品。”
秦天直直地望着他,他依旧是这么好口才,听起来是这么有道理。但她知道他说得并不对。她再次问他:“你的意思是送出国以后再把菊花石剥掉,以金佛像的状态在境外拍卖吗?”
童仲元的预感更不好了,他甚至有点后悔过来找她。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她起冲突的。
他扫码买单,对秦天说:“我们先回去吧,慢点再说。”
秦天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上次在上海中心他不想回答了也是急于离开。而她一时上头,做了蠢事。她咽下一腔正在发酵的不满,随他走出饭店。童仲元打了辆车,一如既往地为她开车门。她坐进去后,发现他并没有关门。她诧异地抬起头。他说:“坐进去点。”
她莫名地往里坐了坐,他也坐进来了,坐在她身旁。她瞥了眼副驾驶座,那个座位是空的,并没有放东西。
他虽然坐在她身旁,却没有讨论的意思。她想,或许对他而言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她如果不再提,他再也不会提起了。可是她做不到,她也不想和他吵,但她必须要知道他对这尊佛像的态度。
“我已经发现了它。”秦天说,“时间是不能倒退的,现在它已经不是民国复制品了,它是一件国宝。不管是一小时前还是半小时前,你让我当作没发现它,我做不到。你说让它以现在的状态出境,这是在走私。”
童仲元闭上眼,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不该来,更不该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
“秦天,我只告诉你我的看法,你不要用这么激烈的词来审判我。这不是走私。我们现在能确定的是从外观上它是一件民国仿制品。至于你对它唐代的猜测并没有被证实。”
“那是因为你阻止了我!不然我现在已经证实了!” 她完全没听到前半句,只针对后半句提高了音量。
童仲元交握着双手,一言不发。他告诫自己停下吧,再讨论下去没有意义。让她去把佛像的外壳砸掉,让她去把孙民富的希望打碎,让她去体验孙民富坐拥国宝,却无钱治病的痛苦,让她被无法消化的愧疚感吞噬吧。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秦天盯着他,他深锁的眉头,紧抿的嘴唇,不耐烦的神色落在她眼里。他一定是烦透了她,要不是在出租车上,他又想夺路而逃了。然而,当他的视线移过来与她相交,他的眼神平静而忍耐:“对你来说这个佛像是一件国宝,对孙民富来说,这佛像是渡他妻子平安的一笔财富。”
她失望地摇摇头。他不懂她,完全不懂:“不是,它不是对我来说是国宝,它本身就是国宝,它对整个中国来说是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