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北遥站了起来,逃也似地走到了墙边,摘下了眼镜。他摸着口袋,终于找到一块手帕,拉出来擦着镜片。
秦天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等待着。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在飞机上预演了很多遍这次谈话。她甚至想,如果是童仲元,他会怎样引导这场对话。如果是童仲元,这一刻的静默他会等待多久。
庄北遥重新戴上眼镜,叠好手帕放回口袋,坐了回来。
“易章,你到我们馆里参观过了吗?”
秦天谨慎地回答:“还没有。我是想等下好好参观。”
庄北遥站起身:“来,我带你参观。我当向导。”
秦天心中疑惑,面上却道:“那怎敢劳烦庄叔叔,等下我自己参观就好。要不,您给我配个讲解员。”
庄北遥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门:“我是馆里最好的讲解员。”
庄北遥领着秦天向馆内走去。一路上遇到的职工纷纷对庄北遥鞠躬行礼。还没到开放时间,门口拉着隔离线。安保见馆长过来,连忙奔跑过来拉开隔离线,向他鞠躬。
秦天跟着庄北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馆藏大厅。
走过来的几分钟里,她在想,庄北遥是真的想自豪地向她介绍大唐博物馆,还是有想让她看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她想看的那一件。但怎么可能!如果是汉鎏金板是不可能运送出国的。
庄北遥径直往着大厅中央走去。中央的落地玻璃罩子里,一件金色的藏品在布展灯下铺陈着古朴又神秘的光辉。
距离越来越近,秦天的心跳越来越快。庄北遥在玻璃柜台站停,垂手而立,恒久地望着那一件藏品。
“易章,”他轻声诉说,“这一件,是你爸一直在找的传家宝。我,没有告诉过他……”
秦天无声地走到鎏金板前,手指落在了玻璃罩上。
塔楼状的建阙瓦片分明,身着交领礼制服的官员正在做揖,汉代规制的马车,膘肥肚圆的良马。整幅画面以浮雕手法刻画了汉代祭祀前,官员来到大殿前的场景。背面各阴刻了 21 个山海经里的神兽图案。照片上看不真切的人物身旁刻字清晰可见,那是公孙卿、徐偃,李延年、丁义、东方朔、吾邱寿王等十三个汉代人物名字。那个邱字正是清雍正三年下谐指定的避讳字。
这意味着,韩业华一战成名的文物,秦韩三代人殚精竭虑躲藏的,天涯海角寻觅的汉鎏金大铜板是一件清朝仿汉的赝品。
“这一件是你外祖父韩业华的珍藏。在河南的古董界,汉鎏金板几乎无人不知。而我家祖上,是对文物一窍不通的农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交集的呢,庄北遥的视线穿过鎏金板,落到了久远的时代里。
“那时候河南全境都收到了命令,务必找到汉鎏金板,做好动员工作,使珍藏的文物能上交给国家来保管。但是十来年来,韩老没有吐露过鎏金板的下落。
我的父亲虽然不懂文物,但当时他是上交文物动员会的成员,那段时间里,像河南这样的文物大省,他动员了无数个有收藏爱好的家庭,为国家……保存了数千件文物。十年后,他是西顶市的市委副书记。”
庄北遥苦涩的声音渐渐轻了,沉默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那一桩心事,那块鎏金板他从未找到。这一直是他的心愿。直到,运动结束的前夕,他收到消息,当年非自愿上交的文物将要全部归还。那段时间,我父亲心事很重,脾气很差。当时我还小,不懂他为什么变成那样。后来才明白,这个决定将我父亲那几年的功劳变成了罪恶。我母亲为了鼓励他,拿着积蓄托人买到几个古钱币上交给西顶博物馆,说是支持他的工作,说他这几年并没有做错。不久以后,西博派人来归还上交文物,除了那几枚钱币,还有一张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