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年摇下车窗,探出头喊了声:“虎子!”
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年轻人闻声从一辆桑塔纳车底下钻了出来。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看清是吴耀年,立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与肤色反差鲜明的白牙:“吴哥!”
他熟练地用嘴叼住指尖的线头,一扯一拉,沾满油渍的手套就脱了下来。随手把脏手套往旁边油腻的工作台上一扔,动作间,敞开的工装外套里,露出的左手赫然少了半截小臂。
吴耀年神色如常,仿佛没看见。顺手捡起那副脏手套,塞进小伙敞开的工装裤口袋里。“说了多少次,别乱扔。”语气带着老大哥的熟稔。
听着两人毫无隔阂的对话,孟延明白了这是旧识。
这修车的小伙早年混迹街头,仗着未成年身份逞凶斗狠,一次意气用事失手重伤了人,被判进了少管所。等他熬到二十二岁刑满出来时,唯一的亲人奶奶早已过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后事是吴耀年托人帮着料理的。以前的“兄弟们”还想拉他回去重操旧业,可经历了劳改和亲人永别,小伙心气儿磨平了,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吴耀年托关系给他找了这份修车学徒的活儿,小伙也争气,没因为残疾自暴自弃,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儿把手艺学出来了,付出的汗水比常人多出几倍。
小伙用那只完好的手,指了指头顶那块红漆剥落字迹也有些模糊的招牌“耀虎修车行”,声音有点哽,“没有吴哥,就没我今天。”
吴耀年简单向虎子介绍了孟延,两人又寒暄几句。吴耀年递过去一支烟,自己也点上,问:“最近生意还行?”
“凑合,”小伙深吸一口烟,把烟灰随意弹在地上,又把搓下来的油泥顺手抹在裤腿上,“挣的钱,一部分按月寄给当年被我伤着的那家人,但人家死活不收,退回来好几回了。可我心底这道坎儿总过不去,总觉得还得做点啥。就是欠吴哥你那钱…”他有些局促。
吴耀年拍拍他肩膀,吐出一口烟,“不急。今天不是来催债,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小伙疑惑地看向吴耀年和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孟延。
听到“竺金龙”这名字,小伙皱着眉,嘬着烟屁股用力想了想,“有点耳熟,好像以前混的时候听说过这号人?后来,听说开了个什么店?”他眯着眼,努力在记忆里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