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笨重的黑色汉显 BB 机,手指焦急地打电话给寻呼台一遍遍呼叫窦建国。
命运弄人,孟母的玩笑竟一语成谶,窦母真生了个六斤八两哭声嘹亮的女娃。
然而,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撕碎。当窦建国浑身湿透跌跌撞撞赶到医院时,迎接他的不是产房,而是停尸间那扇沉重的铁门。
窦母死于难产大出血,他甚至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红事成了白事,整个走廊仿佛被浸入了冰水阴冷刺骨。
丈母娘哭嚎着就扑上来,手指恨不得抠进窦建国的皮肉里,“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你个杀千刀的!连你媳妇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啥金贵工作,媳妇生孩子这种大事都不管不顾?”
窦建国像失了魂的木头僵直地杵在原地,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任凭绝望和怨恨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被推搡着踉跄后退,丈母娘隔着几米远仍在嘶吼泄愤,“窦建国!你就不是个人!”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要不是有人死死拦着,那悲愤的拳脚几乎要将他打趴。
他仰起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沿着绿漆的白墙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上。这一夜,沉得能压碎骨头。
三天后,窦建国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熟睡的窦微抱在怀里,用洗得发白的外套裹紧,走出了医院大门。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低头看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一种从未有过混杂着巨大悲痛与微弱希冀的酸楚涌上心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父亲”二字的重量。
往后的十几年里,窦建国又当爹又当妈。笨拙地给窦微扎小辫,在印着胖娃娃的年画下,守着女儿一天天长大。
窦母的骨灰被丈母娘家带走,他们多次逼迫窦建国将女儿骨灰迁回乡下祖坟,但窦建国总是沉默地摇头,找各种理由推脱。那态度软得像棉花,却让丈母娘的拳头无处着力。
在外人眼里,窦建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性子温吞烟酒不沾。直到窦微八岁那年,一次她提前放学回家,推开虚掩的家门,一股白酒味扑面而来。
她蹑手蹑脚靠近卧室,透过狭窄的门缝,看见桌上摆着三个空杯。父亲的背影对着门,正颤巍巍地给一个无人的座位斟满酒。她看见父亲掏出那个磨破了边角的皮夹,抽出里面一张已经泛黄卷角的照片,对着空气哽咽低语:“芬啊…是我对不住你…那天要不是有任务…”
话没说完,人已是泣不成声。他猛地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辛辣的白酒,眼泪直流,“丈母娘骂得对,我不是人。连你最后一面…” 他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得吓人。
旁边坐着另一个男人。他皱着眉头,紧张地压低声音劝道:“老窦!别说这些胡话!这墙皮薄!” 可窦建国置若罔闻,又执拗地端起对面那只空杯,凑到嘴边抿了一下,仿佛在替谁品尝,然后再度斟满。他忽然伸手揪住周然的衣领,“周然你说,咱们是不是造孽太多了?这报应来了?” 声音里带着一种恐惧。
“你喝多了!”周然用力架住几乎瘫软的窦建国,余光一扫,正好撞见门缝外窦的大眼睛。
“砰!”的 一声巨响,周然用力关紧了房门,吓得窦微魂飞魄散。那是窦微第一次见到周然,此后,周然的身影便时常出现在这个家里。
窦微十四岁那年,窦建国的生活圈里又挤进一个叫张宏伟的男人。张宏伟其貌不扬,嗓门却大,一身洗不掉的烟酒气,笑起来眼神总有点飘忽。窦微打心底里不喜欢他,每次张宏伟来,必定喝得酩酊大醉吐得满地狼藉。周然负责把烂醉如泥的张宏伟架走,而窦建国则要默默收拾很久的残局。
“爸!”窦微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看父亲蹲在地上,用旧报纸清理着污秽,“以后能不能别让宏伟叔来了?” 她小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