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是夏立春。

“这么快吃完了?你在哪?”

“外面。”

“哪个外面?”

“小时候那个树这儿。”

几分钟后,夏立春真的杀了过来。

这是夏清扬确诊以来,母亲第一次冲她大声讲话:“你以为我容易吗?辛苦挑了个这么优秀的人,安排你去见一面,这就要你命了吗?”

“是。”夏清扬盯着地上的一圈干枯树叶,语气轻得像风吹草皮,“是要命。”

“什么意思……就你的命金贵是吧?”夏立春的调门又高了八度。

夏清扬还是面对着大榕树,任眼泪倾泻而出:“知不知道夏清扬这个人,唯一的优点是什么?是从小就……自命不凡。”

这话她早想说,却一直压在心底。

也许因为这棵大榕树,比夏立春见证过更多的梦想与幻灭,是个最安全的倾诉对象。

“这个优点,不能让她飞黄腾达,反而让她屡战屡败。但如果不是靠着这口气撑着,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现在,你非要让她照着别人的模板活下去,那是不是等于告诉她,她一直都错了?”

风吹过榕树茂密的枝叶,“沙沙”响成一片,像是替她作证言。

夏清扬终于转过身来,盯住母亲的眼睛,一字一顿:“所以,妈,你不只是打我的脸……你确实在要我的命。”

夏立春站在风里,嘴巴张着,却半天没发出声音。

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回了家。

一进屋,夏清扬就把自己扔进卧室,“妈,我躺会你的床。”

她横躺在床上,睁着眼,发呆。

床头书架最上层用塑料布盖着几摞旧杂志,那是她十几岁订的《科幻世界》、《天文爱好者》,还有一本封面印着哈勃望远镜的《宇宙探索》。

杂志旁还静静躺着一个旧塑料发箍,颜色早已褪了,上面镶着一排小水钻。

那是她小学三年级时偷偷买的,她戴着它去学校,回家却被母亲一把扯下:“别整天想着打扮!好好学习!”

她没哭,把发箍藏进床头柜,每隔一段时间,就偷偷拿出来戴上,在镜子前看一眼美美的自己,然后藏好。

发箍还在。人却已经不会喜欢自己了。

“黑狗”又出现了。

那条抑郁的化身,一直盘踞在她心里,伺机而动。

时间慢了下来。

像一座坏掉的电梯,按多少次都到不了想去的楼层。

门外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敲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记起,妈可能还没吃饭。

她像是从深井里爬出来,扶着墙走出卧室,把自己关进厨房,机械地切菜、起锅、煎河鱼、炒野菜。都是夏立春爱吃的。

听完一期播客后,饭菜上桌。

夏立春眼眶红红的,正准备说点什么,她却只撂下一句“小心鱼刺”,便转身回房,继续躺平。

客厅传来洗碗声和拖地声,电视的音量被开得很轻,又过了一会,她听见门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

“清扬啊。”

“嗯。”

“小时候你爱美,我还老跟你闹别扭,是妈不对。”声音低了下来,但还是一句句渗进夏清扬的耳朵,“我以前也仗着自己长得好,才嫁了你爸那样的,后来吃了一辈子苦。我就是怕,怕你走我这条路。”

隔了好一会儿,她又轻轻补上几句:“但我现在明白了,是我错了,不是那条路错了。”

夏清扬只觉得胸口涌上一股热流,拍击着她的心门

东亚父母里,“承认错误”是最罕见的品质。

大多数东亚小孩面对的,是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