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理意义上,“李无忧”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如今在江湖行走,一个阴魂不散的姜家已叫她应接不暇,如果再被代表京城的力量注意,后果根本无法预测……更何况,她身边现在还有个资深通缉犯呢。

偌大的昆明城,布衣百姓和达官贵人的生活本来就是相对隔离的,只要她不主动往沐王府里凑,想必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陆离光与昙鸾似乎还在零零散散说着什么,在人声鼎沸的食肆里,夏堇将酒一饮而尽,忽然觉得有片刻的恍惚。

……

那一年,沸沸扬扬的提亲事件最终以李溦前去面圣告终。

山下终于不会再有来访的贵客了,而她在得知结局之前,已经因为放在桌案上的那封求婚启,单方面地和师父闹了三整天的脾气,被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怒火憋得要爆炸了。

一只鼓足了气的水球猛然泄力时,就像拉满的皮筋突然松手,带着一股在心头左冲右突的余力。

那天晚上,她抱着枕头辗转反侧,把脸颊用力埋在里面,最后终于跳下床,去叩了门。

李溦正半倚在榻边看书,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

“做女冠会怎么样?”她说,“沐浴,斋醮,道场……难道我以后也要穿道袍吗?那么素,一点颜色也没有。”

“只是借个名头而已,这里有谁拘束你什么了?”李溦放下书卷,“不这样做,他们不会死心。”

夏堇用鼻音哼了声,“你说话要是那么管用,怎么不叫皇上让那个姓兰的小子去做和尚?”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反驳什么,可能只是故意抬一句杠。因为她自己纠结了许久,所以也想看一看他为难的样子。

李溦仔细凝视了她片刻,说:“还在生气。”

沉静的声音,带着一点柔和的无奈,于是夏堇本能地知道自己可以提出一点得寸进尺的要求。

“下个月十五,带我去灯会吧,”她要求,“你带我去。”

李溦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每到逢年过节,应虚山的请帖按时送来,而他从来没有露过面,至于什么庙会灯会,就更加避而远之。

不过此刻,他没什么犹豫就点了点头,问:“为什么想去?”

“我要放孔明灯,听说把愿望写在上面,很灵验。”

“对神灵许愿?”

夏堇歪头道:“不行吗?”

李溦无声地笑:“神灵也很忙的,不如告诉我吧。无论什么愿望,师父都为你实现。”

他微微低着头,额发很沉静地散落下来,眉眼被摇晃的烛光映照得有些模糊。

那双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鼻梁的轮廓也显得柔和,那样的眼神里落满了暖色的余晖,仿佛让她心尖上的某个点感受到了一阵悸动似的酸楚。

夏堇微微仰起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会骗我吗?”

李溦静静望着她,那道目光很深,里面藏着某些那时的她还没能看懂的东西。他没有干脆地摇头,而是轻声道:“也许有时候,只是有些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就像这一次吗?

如果她没有自己从他书房里面翻出那封求婚启,那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从头到尾,师父没有一点要告诉她的打算。

这个答案说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夏堇微微侧过头,抿着嘴唇说:“我也有些话还没告诉你,也许以后也不会说了。”

李溦闻言很柔和地笑了,似乎并不打算追问她的秘密是什么,只用手指轻轻拨开她鬓边的碎发。

不过这点莫名其妙的气也绷不了许久,那一天的最后,她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发沉,最终枕在师父的桌案上睡着了。

一只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