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非把和尚大放厥词的舌头给抻出来捋直了,只是眼下,这股火猝不及防地哽在喉头,让他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反驳。而昙鸾觑着他的脸色,竟然得寸进尺,开始念起经来。
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叫他住口也不停,从《金刚经》一直念到《维摩诘经》,总之是说恩怨已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陆离光被他烦得头昏脑胀,想动手,又怕用小指头就把这弱不禁风的和尚给捏死了,于是四周一扫,抄起桌上木鱼就是一阵当当当当的猛敲,终于把他震得闭了嘴。
昙鸾安静片刻,又不屈不挠道:“可是陆兄,你说昨日有个丹师逃走了,城中还不知有没有其他同党,眼下姜家人已经知道了夏施主就在大理,今后你们若不结伴,她孤身一人,万一再遇到这种危险,该怎么是好?”
陆离光不可思议道:“那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不来求我,难道我还得上赶着去找她?”
昙鸾不慌不忙大摇其头,眼看又要念起经来,陆离光一槌猛击在木鱼上,将它从中震为两半,总算把话头截断。这对室友各面向一堵墙,安静地睡着了。
第三日上,昙鸾心中记挂夏堇,想去瞧瞧她,可惜监院和尚突然布下了许多活计。
千佛墙上供了许许多多铜质小像,监院下令,趁着近来封山没有游人,要把每个佛龛里的佛像都拿出来擦拭清理,擦到反光发亮。
兢兢业业从早擦到晚,只干完四分之一,和尚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腰到院子里吹风。
院子里的古树边栽着大片大片的滇山茶,花枝间又系着许多祈福带。百姓入寺祈愿,有钱的认供佛像,没钱的则会求和尚把心愿写在红布上,或为求财,或为疾病康复,还有求阖家安康。
这时一条祈福带被晚风扬起,大概是系得松了,飘飘摇摇吹落在地。昙鸾将它拾起,只见上面竟然写着蝇头小楷,字迹极端正清雅,于是他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儿慕月谨禀:显妣一去,忽焉三秋。遥思胞妹困于囹圄,儿痛彻五内,恨不能以身代受。今神龟负碑将倾,此天赐破局之机。伏惟慈魂鉴此衷肠,祈垂荫佑,俾我手足早日重聚。慕月叩首再拜。”
看来是与家人团聚的祈愿,昙鸾庄而重之地将它系回树上,总算完成了今日的劳作。
回到禅房中时已经暮色四合,室友还悠哉游哉待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换,仿佛一天没挪地方。
昙鸾问他:“你不再去看看了吗?”
追着一片烟叶,夏堇一路找到了“油葫芦”的家中,却在那里遭遇了姜家的丹师们。至此,两起奇案背后的主谋终于露出了一点狰狞面目。
陆离光闻言却眼皮一掀,问道:“我去干什么?”
昙鸾正襟危坐,晓之以理道:“现在这就是案子唯一的线索,如果你能抓住真凶,不只能救无辜的金匠,还能让大理府无数被牵连的百姓得以解脱啊,这是大大的侠义之举。”
陆离光啼笑皆非,面色不善道:“我看起来像喜欢行侠仗义的人吗?要不要再敲锣打鼓给我立个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