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术深奥玄妙,我所知也不甚多,关于青娥珠的这些传言里,有些形容也许过于夸张,但这件事应当是真实的:那的确是一颗真正的仙丹,从古至今无人能够想象的仙丹。”
陆离光“呦”了一声:“这么大的事,他都没跟宝贝徒弟仔细讲讲?”
夏堇像是轻轻笑了一声,只是太淡薄了,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像将融未融的冰片。
“他并不教我丹术,”她静静道,“从前我对他在做的事很好奇,偶尔去藏书阁里自己翻书看,他不拦着,但也仅此而已。他的丹房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入,有一次我偷偷摸了进去,从小到大,那是他唯一一次对我发火……关于丹术,他本来就什么也不会对我说,至于青娥珠,就更加没有提过一个字。”
那个瞬间,陆离光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嘲讽的目光,只是太一闪而逝,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青娥珠的流言甚至没有传出宫闱,因为不久之后,宫中就发生了一场巨变……”夏堇顿了顿,轻声道,“那时,立储之争已经到了最凶险的时候。”
老皇帝虚弱衰微,两个壮年皇子虎视眈眈,历史上无数这样皇位交替的时刻,无不是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裕王派的总攻从朝堂上开始打响,先是景王派的内阁首辅倒了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轰然倒塌,朝野一时剧震。而后清算的漩涡越卷越大,裕王派乘胜追击,要求景王遵循祖制,离开京城,去封地就藩。
然而,一旦离开京城,就代表着彻底出局,景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乖乖就范朝堂上的颓势虽然伤筋动骨,但尚未致命,而他们也有筹谋已久的大计。
先帝身患重病,太医院束手无策之际,青娥珠的流言开始在宫中不胫而走。而大明地位最尊的丹师李溦,就此名正言顺地带着徒弟与侍从们住进了紫禁城。
“先帝活不了多久了,”夏堇喃喃道,“而景王派的反攻从这时开始……他们要发动一场宫变。”
趁先帝病重昏迷,他们将迅速控制先帝身边的亲信,制造出传位景王的遗诏,同时封锁紫禁城,在裕王派反应过来之前,诛杀裕王,以武力威逼内阁及在京重臣立即承认景王即位。
江湖武人对权力斗争往往所知不多,陆离光囫囵听了,只冷笑道:“看来是没成功啊。”
“是啊,”夏堇轻声道,“那一夜紫禁城里火光冲天,裕王派提前得到了风声,调来了神机营。而李溦一死,景王派如天塌一角,锦衣卫临阵倒戈,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陆离光盯着她,缓慢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是怎么死的?”
夏堇黑漆漆的双眸望着他,过了半晌,才清缓道:“从古至今,宫变哪有不死人的?那天晚上那么乱,他被一剑穿了胸膛,到死之前,我和他也只说上了那么几句话。”
她的脸过分苍白,显得幽黑的双眼深不见底,仿佛透不出一点的光线。
“从进入紫禁城开始,我一直都待在钦安殿的道观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而他非常忙碌,大概是一直在与景王派筹谋,那段时间我们一共也没见上几面。直到他死前,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在发生什么。”夏堇淡淡道,“等他一死,景王派必败无疑,连整个李家都会被连根拔起。只是一夜之间,他许诺过让我承袭的荣华富贵就已经不剩什么了。于是我说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这样至少我不会被绑死在这条沉船上,他同意了,总算在断气之前把我逐出了师门。”
夏堇缓缓地吸了口气,仿佛在平复胸腔里的呼吸。
寂静的夜色里,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她耳畔回响,与无数次徘徊不散的梦里一样,骤然拉近,又迅速地拉远。那些厉声的质问,痛入骨髓的哭泣,叫喊,流血的胸腔里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