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好像正坐在凉亭里,抬起头,望向外面将尽的落雨。

雨珠从碧绿的叶子上滚落,坠落到她头顶,而停在她身后的脚步声比那更轻。

“果然是躲在这儿。”那个人说,“这又是哪里不高兴了?”

夏堇把头一偏,用后背对着他。

沉默持续了半晌,李溦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一只劲瘦的手伸了过来,递给她一方白丝绢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枝蓝紫色的堇花。

“怎么弄得花猫一样,擦一擦。”

她一把拽过手帕,瓮声瓮气地问:“你去西苑干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她十足愤懑地想着,说不定你已经点头同意要把我嫁出去了!

那一年,她还尚未及笄,明里暗里已经有不少人递了求娶的消息过来。当然,他们不是看上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只是想要攀附位列三孤的太子少傅而已。

而李溦的托词无非就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她还小,不着急;她被我惯坏了,得再留在身边教养几年……只是这一次格外不同,因为对方是大理寺卿的幼子,人品贵重、形貌又俊秀,整个大明也找不出来比这更好的良配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据说皇上有意撮合这桩婚事。

然而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发现这件事,还是因为她跟哥哥打了个赌,溜进书房里去拆了他的密折她没有当场爆发,甚至还按住了准备去把那个什么少爷一刀两断的哥哥,绷着有生以来最大的耐心等了两天而师父从头到尾居然什么都没有跟她说!

背后的声音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了西苑?”

因为他衣袂上沾染的那点龙涎香还没有完全散去,整个大明,能用这种香料的,只有常年住在西苑的天子而且,除了面圣之外,现在还有谁能请得动他?

“不然你下山还能去哪?!”胸腔里那股恼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夏堇猛然扭头,手帕已经被恶狠狠揉成了一团:“你不会已经答应那个老头把我嫁给他儿子了吧?”

“你说什么呢?”师父脸上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疑惑,然后才盯着她,缓缓道:“你拆了我的折子,无忧。”

夏堇全身的血气都在往头顶上涌,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并不准备为此认错。师徒僵持片刻,李溦叹了口气,将被捏得皱皱巴巴的手帕从她手里拽了回来。

“行了,我也未怪你吧?”他轻轻擦拭着她鬓角和颊侧的雨珠,“什么嫁人?哪家的浑小子想娶走我的无忧,师父第一个不答应。”

那般水一样清淡的声音,仿佛把她满腔的怒火一下子都抽空了。

夏堇有些无所适从地垂下眼,任师父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低声咕哝着:“那你跟皇上是怎么交待的?”

“我说你将来要出家做女冠。”

林间的雨已经停了,一点天光从树枝的缝隙里照下来,让那个遥远的叹息声显得安静而清晰。

“别这么惊讶……你这孩子,自己生闷气作什么,你该先来问问我的。我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打算的,而且我有更重要的理由。”

她听见自己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女孩,永远不可能以科举入仕,”那只清瘦的手插进她长发之间慢慢梳着,“大明女子为官,只在内廷之中,就算做到六局掌印又能怎样?我为你准备的是另一条路……”

……

薄而透的山风吹过,仿佛一层轻纱在眼前合拢,让恍惚间的那些画面再度远去了。

短暂的怔忡之后,夏堇看清了面前和尚疑惑的眼神。

思绪重新回到脑海中,她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气,随口对昙鸾扯了一堆什么道法自然天人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