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小六妹妹。”裴行俨舒展浓眉,“小六妹妹有所不知,上回你为我们作的那幅肖像画,阿耶甚是喜爱,还请匠工以银框裱起挂于正厅壁前,每位客人观之皆赞新奇可爱,阿耶还思着再请你为我家作一幅屏风呢。”

“哎哟,恭喜我家小六生意来了。”李世民忍不住揶揄。

然李惜愿面上未露喜色,反似心事重重,睫羽扑闪半晌,藏于袖中的指尖来回蜷缩,忽然间迟疑抬首。

似下定决心,李惜愿注视他讶异神情,压下小身板,坚定鞠躬:“我得向小裴郎君道歉。”

这回不独裴行俨,连同李二郎亦显惊愕。

“裴大夫与郎君上回赠予我的那幅拓本,被我的四哥毁了。”李惜愿终于能将憋闷心中多时的歉意吐出,却始终低垂脑瓜,不敢抬眼触他目光,“不管如何,都是我保管不当未能藏好,失去了那么珍贵的宝贝。”

稍候须臾,未闻裴行俨回音,李惜愿以为他定是因失望而沉默,慌张辩解:“但我很珍视它的,我特别喜欢那幅拓本,我只是藏得不够隐蔽,决不是置之不管。”

“我还道甚么呢!”细碎解释未完,少年蓦地发出一道爽朗笑声,“原来不过是这么一桩小事。”

李惜愿抬首,见他明眸灼然,霎时将心底惴惴融化。

裴行俨笑容加深,道:“妹妹何不早与我说,也省得这般难过,早说我家中还有一卷,改日便派人送至妹妹府上。”

“小六好福气哇。”李世民佯作酸溜溜,刮过李惜愿挺翘鼻尖。

这实乃意外收获,她自然推让一番,不过在裴行俨面前亦属无用,推脱之辞此间暂略不表。

酒过三巡,宴饮已至酣然,但闻一阵鼓点骤急如雨,忽而稍停,一紫袍革带高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于哄声中醺醺起身,腾转起舞,伴乐摇送身躯,引发观者山呼。

有顷乐终,男子又扬笑步至另一青年身前,伸臂示意,随即青年自座中直腰,鼓乐又起,他亦翩然转圈作舞,身姿轻飏,赏心悦目。

“这唤作以舞相属,又唤打令,由前一位舞者邀请后人,而后人则必须起舞相和。”李世民附耳与李惜愿科普。

“那后人若是不会跳舞,或者是社恐……咳,因羞见生人不肯跳,也得赶鸭上架么?”李惜愿睁大瞳目问。

李世民挑眉:“那可由不得他了,毋论擅不擅舞,皆需附和以表尊重。”

原来此乃赴宴必备之礼仪,否则即被视作对主人的轻忽,主人家会很不高兴。

但很显然,气氛已足够热烈,即便是苍髯白发的古稀老者受人请舞,亦丝毫未推脱,而是欣然迈步,挥转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