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小六与罗士信二人一溜烟跑进厢房,轻手?轻脚蹑入屋中。

但见晨光熹微中,烛烟薄笼,女子倚坐榻前背向二人,柔摇臂间熟睡的婴儿,仿佛适才屋外震天动静与此间隔绝。

少年不惯与女子打交道?,遂求助地转向李小六。

“温娘子。”她踱上前,先行一礼,“我们来请您与小郎君回家。”

“家?”温氏凄然一笑,停滞臂间动作,然并?不目视二人。

“妾夫家已?亡,兄长不仁,何来有家。”

李小六赶紧道?:“但是娘子有小郎君,有你们二人在的地方,便皆为家。”

温氏终于挪移目眸,神色哀戚:“娘子不知妾苦衷,妾惧怕裴氏族人苛待行俭,宁愿一辈子不回长安。”

罗士信闻言,迈前一步,竖起指尖:“士信在此发誓,如若裴氏待行俭有所纰缪,士信愿视若己子亲自抚养,教其熟读诗书,娴习弓马,学得一身无瑕品格,长成君子如琢如磨,无愧裴公在天之灵,如若有违,便让士信”

“将军慎言!”温氏惊惶唤止,眉间浮上困惑,“将军与先公是何关系?何以发此毒誓?”

罗士信手掌伸向剑鞘,将之缓缓解下,郑重捧于掌心,递予温氏。

“此乃裴公昔年佩剑,为表赏识赠予士信,士信将之随身至今。裴公于士信实有再生之德,士信若无裴公,便无今日。”

生性讷言的少年未告诉女子,洛阳城攻拔之日,正是他不辞劳苦寻得裴公父子遗骨并?予厚葬,自此入土为安。

温氏默然,李小六猜度她尚在犹豫,立即掏出袖中卷轴,揭开与她展示。

“娘子请瞧,此为当年我为裴公所作画像。”她指了指落款,“娘子看,这个六字正是我的排行,我就唤作小六,您这回可以?信我了么?”

温氏自然熟悉这幅画,它?曾悬挂于裴仁基厅房壁间,凡来往者只需抬首便可睹之。

「老爷何以?格外珍重此画?」彼时温氏只觉这幅肖像并?非名家之作,且毫不避讳地绘出了丈夫的大脑门,心中不免诧异。

和?善宽厚的长者只蔼然牵唇,微笑答:「观此画,便能?令老夫忆及昔日长安初夏盛景,与那位活泼有趣的小画师。」

温氏不禁敛口。她明白,深陷敌营,已?是身不由己的丈夫从未停止追忆回不去的长安,怀念再也无法相见的故人。

原来他口中活泼有趣的小画师,便是眼前这位牙齿白璨璨的女孩。

“娘子,长安有最优秀的将军,最渊博的学问家,与最繁华的市坊,去了那里,行俭一定会成为令您骄傲的栋梁之材,更能?幸福健全地成长,他一定会比在这里快乐。”李小六恳求道?。

诚然最后?一语打动了女子,她的眉目逐渐松弛下来,瞳眸视向女孩,缓慢启唇。

“劳烦将军与小娘子,带我们看看先公魂牵梦萦的长安城罢,那究竟是何模样。”

四月仲春时节,多年前女孩与善良的一家三口所种下的那颗果实,此刻终是破土而出,伴着婴儿清脆彻亮的啼哭,日后?将长成根深叶茂的绿树,亭亭如盖。

其后?裴行俭出将入相,治戎安边,百战百捷,尽破东突厥余部,被赞“儒将之雄也”,此又是一阵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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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士信先行一步护送温氏母子离开洛阳,李小六与李道?宗则暂且逗留,预备待上一月再回长安。

长孙无忌难得自公务中抽身,见李小六无所事事,遂提议:“我请你用食?”

李道?宗闻言,亦主?动自荐:“莫遗忘了我。”

三人便行至坊间,寻一知名酒楼就坐。

此处临近定鼎门大街,因而最是人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