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ooo 我已经被子拉到胸口,准备关灯

第五十一章:怒火

夜色涌涌,天幕如倾倒的墨瓶,自远而近缓缓洇开。

玻璃廊道外,每张餐桌旁各立了一柱古埃及风的鸟笼灯,灯光柔和的、朦胧地蔓延开来。林昭然背靠大片开阔的水域,其间对称地摆放着一口口硕大的中式石缸。

满天繁星只照得心意寂寥。

星光披在笑意清浅的昭然肩头,水域近在脚边,光亮镜面,她在这片含混又浓稠的夜色中发着光,而自己浑然不觉。

她偶尔会埋下头认真地喝水吃饭,有时也会将手肘撑在桌上,不知道谈及什么,笑起来明艳动人。

淡眉红脂,有摄人心魂的痛楚。

身侧经过的服务员,见谢观复站在原地许久,小声地询问,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您?

他敛回目光,林昭然流月般的光彩让他刺痛。

她面前的男士正起身到她身侧,躬身替她倒水。

“不需要,谢谢。”

谢观复目光微凛,一向温柔无波无澜的眉眼之间,少见地生出了冰棱般的戾气。

推门而入,包厢中是郎情妾意的父亲和后妈。

谢剑锋大约是在自己去卫生间的时候,又多喝了几杯。脸上坨红愈发显眼。喝得畅快了,声音也不再受控,拍着桌子,劝他别干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你瞧瞧整个绣庄有哪个男的干这个?”

“少喝点少喝点,别说了。” 一个多月未见,谢剑锋新妇的肚子已经隆起得明显,她连忙拉拽他,怕他又惹恼了观复。

今日是谢剑锋的六十大寿,孟清明一如既往地以手术逃掉了这场聚会。他二人拉扯了一番,谢剑锋忽然转头握住妻子之手,含情脉脉道,这辈子幸亏还有你在我身边。

谢观复枯坐在包厢中,唇畔影影绰绰一点苦涩的笑意。拿起右手边的玻璃小酒盏,一饮而尽。

谢观复母亲是在 25 岁那年,嫁给了谢剑锋。

这名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有着自己的主意和干劲。他没多久,就找准了政策扶持,开办了袜子工厂,求着观复妈妈和自己一起做。

母亲继承了阿婆的衣钵,本也是绣庄的绣娘。她笑容甜美,行事却很果断。望园的绣坊和买手厅当年就是她一手开办的。说放弃,谈何容易。

谢剑锋哀求她,说,你帮帮我,就当为了家为了孩子。等工厂步入正轨了,你就管管账,苦活累活算我的,钱都算你的。等到那时候,你想绣什么绣什么。

那年头,江浙一带都是家庭小作坊,说好听点儿叫夫妻厂。丈夫负责技术运维、外部跑单、原料与物流,妻子负责生产管理、精细操作和社区关系。

一个人顶十个用。

苦是苦,但那时候心齐。谢剑锋夜里跑货车,妈妈挺着肚子给他热夜宵,而他也总是一刻不停地赶回家,为了早点给怀孕的老婆按浮肿的腿。有时太累了,谢剑锋按得几乎闭了眼睡去,还是不舍得停下手。

再往后,生了孟清明又生了谢观复,还要忙着跑货、催账、带孩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家里的生意红火了起来。但谢剑锋升级成了真正的谢总后,他就从生活中消失了。

他开始有数不清的应酬,今天请市领导吃饭,明天要打点土地关系,后天还有些“上头有人”的关系。

他像皇帝审批奏折一样,给谢观复妈妈打电话,询问工厂生产进度,两个孩子的作业考试情况。

孟清明中考那年,谢观复十岁。

公司成立了十三年。

谢观复在工厂的会议室做作业。他起身休息,往窗外一瞥,却见出货货车旁的妈妈捂着胸口,迅速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