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转过身,眉目慈善,布满斑纹的双手在水槽忙碌着,清洗不锈钢盆里的四季豆。蒸锅里是梅干菜扣肉,闻着就带了油滋滋的甜味,砂锅上小火炖着泉水老鸭煲。
“好香啊。”林昭然感慨着,甜甜地喊了声阿婆。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观复的好朋友。
阿婆欢喜极了,忙让昭然留下吃饭。
推脱了几回,谢观复一副你自己拒绝的架势。
哎,一起吃饭是真的不合适吧。
昭然心里没答应。都是嘴巴自己说的。好的,麻烦阿婆了。
他们坐在院子里。昭然不好意思,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谢观复忽然笑了一声。林昭然佯装生气,也跟着笑了,颊上露出两旋浅浅的梨涡。
“这是梅花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嗯。我外婆年轻的时候爱绣腊梅。所以外公当年提亲的时候,带了这株梅花树苗,亲手栽在了院子里。他说绣庄黑瓦白墙,冬日显得萧索,替她增些颜色。”
“真浪漫呀。”
“之前做功课的时候,说咱们苏市大户人家嫁女儿,有时会以巨幅苏绣做嫁妆。谢大师手那么巧,说不定以后好事临近前,还得自己埋头绣他个三年五载。”
谢观复低头笑了:“林老师提醒得是,那我还是现在就开始吧。”
林昭然没再说话,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像是风干了的泥塑,忽然脱落,露出里面又冷又硬的内胚。
循着她目光,谢观复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唐斌。
还有身后一脸冷漠的大衣套西装的男人。
谢观复认出了霍铮。他搜索过他。
霍铮只觉得胸口团着一堆无名火。
林昭然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如果她刚刚站起来冲自己打招呼,或者故意别过头,打定主意不理他。他都觉得没什么。但显然,林昭然是慌了。慌乱里还有一点不耐烦。
她脸上的笑容太刺眼,他很久没有见过了。更刺眼的是,看到自己的时候,笑容刹那消失了。
昭然缓缓站起身,开口的第一句话则是,霍铮,你怎么来了?
霍铮阔步进了院子,距离她不远不近地站着。
反问林昭然时,眼神冷冷地扫着谢观复:“是我该问你,你怎么在这?”
昭然轻声说:“国华要求的,需要补一些绣庄的材料。”
唐斌倒吸一口冷气。
不说快要结婚了吗?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很正常,但他怎么就冷汗直冒,感觉哪里不对劲。
霍铮偏了下头,问昭然:“你要在这里吃晚饭?回市区吧,我送你。”
霍铮欲转身。
但林昭然还低着头站着。没有动,也没有回答霍铮。
与刚才放松狡黠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观复依旧坐着,淡淡开了口:“霍总,这会儿回市区再吃晚饭,太迟了吧。”
唐斌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咋了这是,今天犯邪是么。还是谢观复今天饿得低血糖了。怎么一股子冲儿劲儿。
霍铮敏锐地觉察到了敌意,不避忌地上下打量他。
“这位就是谢老师?”
唐斌傻愣着,看谢观复没正眼看霍铮。只冷冷地冲他那个方向点了一点头。我去,真够敷衍的。开了眼了,第一次看谢观复那么没礼貌。
倒是谢观复外婆,从厨房出来,搓了搓围裙,对霍铮打了招呼。继而皱着眉对唐斌说,说好了三个人来一起吃饭,这都几点了?带朋友也不提早说一声,小伙子长得真英俊,快坐快坐,尝尝阿婆的手艺。
什么和什么啊。
唐斌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来阿婆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