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博物馆入口天井下等待昭然的,不是姚奶奶,也不是唐斌名单上地任何一位老人。
林昭然止住步子。
眼前站着的人是谢观复。
他身后是一幅铺满层高的绣图。
他穿一身黑色的大衣,左肩口绣有含苞的玉兰枝。立于绣图的中轴位,恰位于绣图上的树干前,璀璨金色的成千上百多玉兰花似环绕他盛放。他站在那儿,朝昭然微笑,那张脸似旱地落雨,枯木逢春,那样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灼灼艳丽。
林昭然第一次领悟了玉树临风的威力。
今时今日的谢观复不同寻常那般克制、内敛,那是一种王在自己的世界坐上了王座的从容。而那对眸子却比以往更似被蜂蜜浸润,温柔绵甜,饱含深情。
林昭然心中宕然一空。
唐斌快步走上前,为昭然她们介绍:“刚接到姚奶奶电话,她老人家担心身子骨碍事影响,这位是帮忙救火的谢观复谢老师。最近送威尼斯艺术展的《佛光》就是他绣的。”
谢观复很自然地与大家打招呼。
“很荣幸,我尽量不让大家失望。”
许穗拱了拱林昭然,小声感叹:“我靠,什么玩意,这谢老师也太他妈帅了!就这张脸,什么濒临灭绝的手艺都能给救活过来吧。”
“……”
唐斌清了清嗓子,提醒许穗:“办正事。”
展堂开阔,墙上陈列的是日常固定的展品,中间则是放置了这次特别展出的绣品。十二道屏风围住的迷宫。屏风是采用透明的薄纱,双面绣法,前后皆可观赏,绣有十二个中西方童话。
林昭然眼前这幅苏绣上,茂密绿色森林中的长耳精灵活灵活现,似要跃出。侧身而过,另一张屏风上有女娲伏地而窝,乌发铺陈,肉身融于层峦叠嶂的山脉之间。是再往后,有一硕身鲲鹏周身萦着白日星光,遨游于湛蓝天际,海天难辨。
谢观复一面讲解,一面穿过层层绣纱看她。
林昭然今日也头戴一顶国华的小黄帽。不知何时脱了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她跟着大部队正专心地移动观赏。
可是,心敏感的话,对落在身上的目光也会敏感起来。
她的目光从绣作上抬起。
谢观复想,林昭然看起来竟然更清瘦了些,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愈发大。对上他的目光后,昭然眼中闪过慌张,别过脸继续认真欣赏。
昭然想在绣馆展览结束后找谢观复聊聊。
谢谢他这次帮忙,或者,随便说几句。他们在商场的那个拥抱后,气氛就一直怪怪的。要是保持着这种古怪的状态,往后是朋友也别想做了。
她想,她是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可等到展览结束,林昭然还没来得及唤他。谢观复就向大家打了招呼离开了。
她垂着头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搅动着酸楚。
许穗小声嘀咕:“怎么啦,眼睛粘人家背上了?是很帅吧!”
牛仔裤口袋里手机震动。
谢观复:我在 C 区安全出口的楼梯间等你。
每个班的小朋友们分别坐在不同的划区,由任课老师讲解传统文化。林昭然舔舔唇,朝同事模糊地打了招呼,快步地找到了 C 区通道,飞快进去。
他靠着墙站在阴影处。
林昭然摸摸鼻子,用理直气壮地口吻问:“干嘛呢,鬼鬼祟祟约我在这里见面。有什么话外面不能说?”
谢观复用无声的笑意回答她,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就站在展厅里聊。
林昭然眼神躲闪,继而听谢观复轻声说:“上次是我太冲动,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他指的是那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