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听见了。

我当然是你的孩子,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稚野想说,然而母亲频繁的抽噎不容她插嘴,她只是笨拙擦着她的泪,不住点头。

过了一会儿,林雅安哭累了,倚着车窗看外面的夜景。慢慢的,她闭上眼,手仍紧紧攥住稚野,一路攥着不肯松开,如同抓握着她最后的珍宝。

稚野被她抓得生疼,竭力忍耐着,心中雀跃。

妈妈活过来了。

她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终于热起来,是她认识的那个妈妈。

虽然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她听不懂的话,不重要,通通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要跟着妈妈回家了。

她们并没有回到老庙村。妈妈带着她去了一座新的城市,琴岛。

有山有海,有永不落叶的松柏。

过了很久稚野才意识到,妈妈似乎因为某件事情跟姥姥姥爷闹掰了。两家不再来往,就连过年也不见面。不,也许他们私底下也曾偷着见过。毕竟有几次放学回来,她撞见母亲匆忙藏起的家乡特产。

事实上,只是稚野再没见过他们。但是她不在乎,她唯独在乎她的妈妈。

林雅安重振旗鼓,试图恢复往昔精明能干的模样。她四处托人找工作,然而却一次次陷入世代母亲的古老困境:她没法一面照顾稚野,一面应对繁忙的工作。

最终,她放弃了重回大医院的念头,在巷子深处低价租了间门头房,开起一家小小的便民诊所。

每当稚野问起是不是自己拖累她的时候,林雅安总是笑着安慰,叫她不要乱想。

“我自己选的,当大夫的,在哪儿治病救人都一样。”

林雅安渐渐自创伤中康复,只不过她对林广良的离世三缄其口,任谁提及皆是闭口不谈。稚野也不敢多追问,怕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一旦点出妈妈已死的事实,她会又一次消失。

父亲缺失的家庭中,母女俩相依为命。

诊所的器具永远干净整洁,里间床上是平整清新的床单,餐桌上是温热的饭菜,一切似乎又倒带回到了儿时的模样。

母亲对她也如过往一般柔和,只在抓到她逃学的那一次,才严厉地批评过几句。

林雅安两指叩着桌面,稚野垂着头,盯着她被酒精浸泡到干裂的指尖愣神。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表面的云淡风轻都是假的,母亲用命换钱才凑出一个家的柴米油盐。

可是当她提出退学打工时,母亲又告诉她,不要操心有的没的,家里一切都好。

“你只管想好自己的前途。”

可是她没办法,她被苦难按着脑袋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知道母亲想让她去往哪里。

她会去医学院,她会帮她撑起这家小店。

刚升上高二的某个夜晚,下了晚自习的稚野回到家,发现诊所没营业,家里也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她有些疑惑,小心摸索着进屋,按下电灯开关的一瞬,发现母亲就无声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妈?”

林雅安头发散乱,眼神涣散。

“妈,怎么?”

“妈妈没了。”

稚野没懂。

“我妈妈没了,”林雅安仰头看她,神情委屈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稚野,妈妈没有妈妈了。”

姥姥因为心脏病突然,忽然没了。

也许林雅安中间还回过几次家,但从她撕心裂肺的痛哭中稚野隐约感觉到,想象中的和解没有到来。就连最后一面她们还在吵架,姥姥抹着泪叹息,感叹着孩子小时候听话,怎么长大后却执拗成这样,伤父母的心。

如今天人永隔,妈妈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