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笑,看了想哭。

但他一路忍下来了。

晚上,他坐在炕洞前听奶奶讲曾经的苦难。说再苦再难也总有个头,人的气运是转的。

特别是金叔叔的那番话给他提了口气,他一页页撕着日历,撕到了底,有些慌。

可奶奶劝,说没事,到时候再买本新的。

“旧日子翻篇,好日子又重头开始了。”

转眼,进了腊月门,老庙村的男女老少不再提李友生的事情。

并非是遗忘,只是暂时的搁置。

家家户户放下地里的事情,忙起年来。在外打工的也陆续归来,一张张老面孔套上新衣裳,重新出现在乡间的土路。

郑裕民是村长最小的弟兄,在县城里干活,前两天也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食品返乡。

从前的伙计们子凑到一堆闲聊起来,他说了不少城里的新鲜事,对面的发小也找起话题,说到半年前李友生的命案。

“知道,”郑裕民灌了口白酒,嘶嘶哈哈。

“这你也知道?”发小狐疑,一脸的不信。

郑裕民腆着红脸,乜一眼,“哼,我知道的比你还多呢!”

“别听他胡咧咧,”村长郑常明知道堂弟的性子,“他就爱吹牛。”

“怎么吹牛,我在派出所也有弟兄呢。”

郑裕民迷瞪着醉眼,招招手。

“偷着跟恁们说昂,出去可千万别瞎传。那个疯子早判了,枪毙呢,年底下清算,估计吧,就这两天的事了。”

这不让外传的秘密很快不胫而走,传到仁青奶奶耳里。

闪出人群,奶奶更矮了。脊背蜷起来,一路走,一路缩,等回家跌在凳子上,整个人缩成干巴巴的一粒种。

夜塌下来,罩住整个农家小院。奶奶化在黑暗中,渐渐失了形状。

不说话,不点灯,也没有生火。

仁青不知发生了什么,问,奶奶只推说是累了。

黑洞洞的穿堂风在他空荡荡的肚腹中回旋。他早早躺下,听着邻旁人家杀猪宰羊的热闹,枕着剁菜板的声响入睡,梦里也在偷偷地吞口水。

第二天,日头照常升起。

仁青起了大早,惊讶地发现自家灶台上烟雾缭绕。奶奶穿上干净的衣裳,竟然在和面。

“仁青,醒啦。”

老人没事一般,嘱咐着,“脸洗吧干净了,咱晚上吃饺子,过个好年。”

仁青怔住,尽管觉得不对,却不愿去拆穿。饺子,吃饺子总是好事情。

大葱羊肉馅的,说是村长早上给送来的。红白鲜肉调上香油,肉香扑鼻。他当时就忍不住了,偷着抠了一小块生肉咽下去,油乎乎的,很快就拉了肚子太久没吃到大油水,肠胃早不习惯了。

冬天日短,很快便到了黄昏。天色黯下来,村里响起霹雳吧啦的爆竹,跳跃着五彩的闪亮,是人间的星。

奶奶关上门,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饺子。

仁青吞着口水,夹起一个就要往嘴里炫,发现奶奶停着筷,不吃。

他把头一个搛给奶奶,“奶奶,你吃。”

奶奶笑,“你先吃,你吃好了,奶奶再吃。”

仁青还是犹豫,可饺子确实香,热乎乎的引逗着他。

“快吃吧,”奶奶摸着他的脸,“你吃饱了快睡下。”

仁青点头,饺子举到嘴边,外头却有谁咚咚敲门。

奶奶脸色变了,装听不见。

可咚咚敲门声不停,她没法,只得去开门。

门外是小山,衣裳破破烂烂,瘦得皮包骨头。爷爷下葬后,他说去外头找他爸,一连消失了几个月,看这副落魄模样,应该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