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野。

他在心底呐喊,面上是无动于衷。

我当然知道你是稚野。

仁青这辈子都记得那场自我介绍,闷昏的午后,他探长了脖子目不转睛,旁边是同样惊喜的小山。

那是他们跟稚野的第二次见面。

头一回是在林广良家,雷声轰鸣的春天。等林广良介绍完稚野,仁青来不及回话就逃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跑什么。

等第二天他洗干净脸再去时,稚野不见了。林广良解释说她只是跟着妈妈短暂地来探望一下,“刚走,你俩前后脚呢。”

之后他们再没见着,没想到半年后,初秋的一个午后,她忽然就站在了教室前头。

老师说这是新同学,要大家鼓掌欢迎。

“我叫林稚野。”她大大方方地笑,视线扫一圈,掠过仁青的脸。明知道她看不见,可他忍不住高兴,也咧开大嘴跟着傻笑。

跟他和小山不一样,稚野有齐整温暖的家,有没生锈的铁皮铅笔盒,有印着美少女战士的新书包:色泽鲜丽,印刷清晰,而不是村口大集上卖的那种六根指头的。

她的铅笔盒里还放着香豆自动笔,西瓜和桃子形状的橡皮,她有一整套的哆啦 A 梦,她甚至还会唱英语歌

转学的稚野很快成为村小的中心,孩子们看西洋景一般凑过来,众星捧月地围着她转,期待她掏出更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稚野没费什么功夫便融入班级,就连小山也逮到机会跟她说过几句有的没的。

只有仁青没跟她搭过话,他是她身后一道沉默的影,只远远看着她闪耀。

可那些辉光,偶尔也会照拂到他的生命,让他也有幸拥有一段闪闪发亮的记忆。

……

往事汹涌,仁青绷着脸,不让情绪显露出来。稚野以为他是在忍疼,停下手。

“你这个疤。”

她说的是左眼眶底下的疤,那是他爹李友生给予他的遗物。

“骑车撞的。”

她不置可否,扯过截无菌纱布,隔了两三秒。

“我好像见过你。”

这话依然隔着口罩,眼底看不出喜悲,她的声音也平静,随手拿起剪刀。

蓦地,仁青心底升起股熟悉的感觉,不由的紧张起来。手术剪锋利的刃部离他动脉很近。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场噩梦,梦中的结局是她一刀割开他的喉。

“对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稚野问得随意。

揣度,暗忖,试探,他赌她没认出来,毕竟隔着十多年,他早不一样了。

“我叫”

对,他高了,黑了,也壮了。仁青忽而庆幸自己脸上的伤,还有无菌纱布包裹,面具般的遮挡。

他豁出去了,押上所有,再赌一盘。

“我,我,”深吸口气,“我叫李青山。”

窗外呼啸的风声忽地停滞,就连呼吸也微不可闻,小小的诊室里静寂无声。

他偷眼打量。她捏着剪刀,一双眼是硬的。

仁青在心底祈求神明,千万次解释他不是逃避,只是想赎罪,他的真心只有藏在谎言里才有用武之地。他只希望老天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叮铃,手术剪扔进铁盘,稚野把摘下的手套也一并丢进去。

“走。”

她自顾自起身,背过身去,三两下扯下白大褂。

仁青僵住,不敢动弹,不知说错了哪一句。过往千百次拳脚都没让他屈服,可稚野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他便觉得自己死了。

她回身,看他。

“走啊,”稚野拿起外套,“押你去打针。”

这回看得分明,她在冲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