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从二楼窗框窥视,只见叫驴叉着腰,身后另跟着十来个人,提刀拿棍,来者不善。

“出来啊,别让我们为难,宋总有命,说是非得把你带回去不可。”

仁青松了口气,不是来抓他的。

旁边的宋兆恩不住哆嗦。

“放屁!”他蹲在地上,控不住地牙齿打颤,“老头子死了,他奉谁的命?!王八蛋,这是来杀我了,到底是来杀我灭口了”

“他不是你爸的人吗?”

忽的,仁青顿悟其中奥妙:不是宋叔有权势,而是权势寄生了宋叔。

钱权名利,从没有谁能将其彻底占有。它们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在人间流转,寻找着一任任的宿主。宋言磊算计了一辈子,最后却也被财势算计。

他死了,所以权柄顷刻间便抛弃了他,投靠下一任宿主。

同样的,他的手下如今也有了新的主人。

“宋兆恩,滚出来!”叫驴不装了,“别藏啦,你车上的定位早暴露位置了!是爷们就痛快麻利地出来,我们办完事也好回去交差!”

仁青矮身蹲在窗根底下,翻着口袋,突然懊恼地记起来,手机早在来的路上扔给了别人叫救护车。他朝宋兆恩伸出胳膊。

“手机拿来!报警!”

“手机?”宋兆恩也反应过来,胡乱摸索,“我,我的落在车里了……”

他哭丧着脸。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仁青绝望地朝外探看。夜幕低垂,四下昏黑,这无灯无电的拆迁区成了城市里的孤岛,隔绝在文明和秩序之外。

“啊!”

楼底传来声凄厉的尖叫,紧跟着,是女人的哭喊。

仁青心一紧,看见叫驴从车里又拖出个人来。

瘦削的一片影。大冷天的,那女人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眼下怕得站不住,被一左一右两个壮汉攥着胳膊,生提起来。

“你来叫他!”

女人不肯,什么抵在颈上,一声短促的惊叫。

“快点,我没什么耐心!”

“兆恩,出来吧,没事的,”她拖着哭腔,“咱们,咱们一起回家”

仁青听出来,不是阿阮,是婚宴上的新娘。

她干瘪的求救在无垠夜色中回荡,宋兆恩自然不会给她回应。

“他,他是不是不在这儿”

“扯淡!”

砍刀擦着她鼻尖过去,女人尖叫着,抱头蹲在地上。

“兆恩你在哪?!救我,求你救救我”

叫驴走到楼下,仰起脸来。

“宋兆恩,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就这么两栋楼,你能躲哪去?!赶紧自己滚下来,别让我们费劲上去薅你!”

宋兆恩躲在门板后头,两手死死捂住耳朵。

叫驴的声音断续传来,“再给你十分钟,想清楚。如果自己出来,我给你们个体面,咱都痛快。如果敢跟我耍心眼,别怪我陪你俩慢慢玩”

仁青立在阴影里,望着那个蹲在空地上哭泣的女人,若有所思。

素不相识的,另一个阮晓洁。

她毅然决然地嫁给宋兆恩这样一个男人,不知当时的世界,又向她许诺了怎样的未来?

蓦地,眼前浮出一位位故人。

记忆中的阿阮笑得哀怨,轻搡了他一把。“你把我带出来的,你又不对我负责。我还能怎么办?总得找个靠得住的男人。”

宋叔疲惫地搓了搓脸,“仁青啊,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求你,帮帮他。”

蛇哥蹲在暗影里,挥着手里的烟。“心软是大忌,只有狠角才能活到最后,见得多了,也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