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没有回应,任由父亲攥住他的手。

“你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何川愣住。

“杀我,他要杀我”

“谁?”

“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山明才慌张四顾,声音断续,“因为,因为我看见了。”

他忽的贴过来,何川几近能碰触到他的呼吸。

他看见山明才耷拉着的眼皮猛地睁大,眼珠子缩成个极小的黑点。

“那天下午,我全看见了。”

……

一九九九年暮春,林广良毙命前的半个小时。

山明才兴致勃勃地出门,预备着给林广良一点教训。

早打听好了,姓林的一家子今天去走亲戚,诊所没人。他带着工具,溜门撬锁,盘算着给库房里的药加点东西,等林广良下次再给病人瞧病时,毁掉他神医的名声,搞他个身败名裂。

再或者,偷换点值钱的药,他知道邻村就有收的

然而,刚摸到药房门口,就听见最里头的诊室传来压抑的争执,女人的嗓音。

“她真是你女儿”

山明才好奇地探进脑袋,医疗屏风挡着,只看见两个模糊的轮廓。

“没想下毒,没有,那药是我自己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紧跟着,屏风被撞翻。

山明才看见身穿白衣的女人捂着脖子,朝后跌在床上,而那个矮小的男人爬上去,压住了,一次又一次狠力挥动胳膊。

屋里闷响回荡,一刀又一刀。

山明才再没听到女人的求救,他只看见她攥紧的拳头,逐渐无力地垂下去。

一屁股跌在地上,声响惊动了男人。他喘着粗气,迟滞地回头,二人四目相对。

满脸是血的杨小祥先是错愕,紧接着攥住刀,歪歪斜斜地朝他走来。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得跑。我记着我一直跑,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绊在地上,他抓住我了。我求他,他不说话,眼瞪得大大的。那不是人的眼,不是人的,是饿极了的疯狗,连眼珠子都是红的。我记着他举起刀,要砍我,我闭住了眼,等死,就在那时候”

如今的山明才看向何川,回忆着救命恩人的脸。

“林广良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抱住他,接着,接着他们俩就扭在一块儿打。”

林广良虽更强壮,可终究是医生,不会下死手。然而杨小祥早已杀红了眼,胡乱挥刀,招招奔着命门。眼看着,林广良就落了下峰。

“搭把手,”林广良朝山明才喊,“帮我!”

山明才爬起来,趔趄着朝前走了两步,他看见杨小祥正将林广良摁在地上,刀一寸寸地往他喉头上压。

“救我,”林广良扭脸望他,“救”

他逃了。

他捂着耳朵,转身朝远处逃走了。

他连滚带爬,朝着家的方向奔,惊起一路飞鸟。

蓦地,身后响起一声惨叫。

山明才吓得摔在地上,回头,只见麦田上空的太阳变得巨大,颤动,如同猩红的一座矮坟。

天地间血红一片,一道黑色的剪影晃悠悠站起来,朝他走来。

他不知活下的是谁。

无论是谁,都是仇家,都要逃。

那一晚,躲在家里的山明才惴惴不安。他不想牵扯进去,既怕被当成凶手,又怕说出真相遭到杨家的报复。及着后头打听到死的是林广良,而杨小祥下落不明,他更是死了报警的心,只想着自保,于是连夜逃走。

“过了几年,我听人说杨小祥死了,尸体在个井里头找着了。事平了,我就又回家去了。”他委屈地望向何川,“可是,可是家里房都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