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野在口袋里偷偷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其实……”

她犹豫,知道说了便没有回头路。

但是,她想保住李仁青。他比她更不擅撒谎。

“那天,我去见过马叔。”

临海的坦岛公园里,李仁青抱着只鞋盒子,走到棵柏树底下。东踩踩,西踏踏,转了一圈,终于寻了处相对松软的空地开始挖。

冬天的地冷硬,几铲子下去就硌得虎口疼,他忍着,继续。

“挖井呢?”

吓一跳,回头,看见是稚野。

“弄这么深,要埋什么?”她看见他怀里的盒子,“藏私房钱?”

说着掀开,却冷不丁撞见具瘦小的猫尸。毛发油黄虬结,屁股后头是大片的血污,微微张着蓝眼睛,角膜浑浊。

“这”

“冬青底下发现的,当时已经不动了,四只小猫还在那拱着吃奶。问了附近的阿姨,说是上一胎就月子里不足,还没恢复,又怀了。冬天没吃没喝的,营养又全给小的吸走,也就没撑过去。”

稚野视线柔和下来,如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它的脊背。

“多漂亮的小猫啊。”

“阿姨说它以前老挨欺负,临近的猫都揍它。白猫嘛,在猫群里地位很低,你看它身上这些泥,应该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想融进去,别再被排挤。”

“不是它的错,就跟人一样,出身没得选。如果能挑,谁不想投胎个好命呢?”

“还是我发现得太晚了,如果早点,说不定有救。你看它这么小的身子,也就一两岁,短暂的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的受苦。”

仁青声音放得很轻。

“我不想它孤独的死,打算让它走得体面些。”

稚野蹲下,撸起袖子,十指在泥地里刨。

仁青赶忙阻拦,“你不用”

“你那个洞又窄又深,准备竖着埋吗?”稚野探长胳膊在周遭划了一大圈,“弄宽点,它躺着也舒服。”

仁青抱着猫,看着她。两人关系的转折如今想来都像是一场奇异恩典。

那一晚,当她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陷入惶恐,以为会又一次失去这段友谊。

嘴里打着磕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

稚野坦然望向他。

“但不确定,直到问蛇哥要了你的号码,他直接报了你的名字。”

“可是,可是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

不拆穿?

稚野在心底无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报假名,她不说破,也许都是基于同一个理由。

“我,我,”仁青大脑宕机,憋了半天,“对不起。”

可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无法弥补失去至亲的伤痛。

“你想没想过,或许你爸是被冤枉的?”稚野字斟句酌,“这些年我发现一些隐情,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头,可能真凶还藏在暗处……”

“你也这么想?!”仁青忽然燃起希望,“其实那天马叔也跟我说来着,他说我爹”

……

“差不多了吧?”

仁青回过神来,发现稚野说得是洞。她挖了一个深坑,鼻尖沁着汗。

“嗯,应该差不多。”

稚野接过鞋盒,两手捧着平放进去,将要盖土,仁青拦住她。他在口袋了掏了半天,掏出两根小小的鱼干,一包钙奶饼干,轻轻放在鞋盒子上。

“路上吃,去那边也别分了,自己留着,别再饿肚子了。”

他抓起一抔土,温柔地盖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下辈子,生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