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身上可有受侵害的痕迹?”晏鹤京听完,问了一句。
“仵作验尸后确实发现死者有受侵害的痕迹。”薛解元又把仵作的尸格翻出来,“笃疾者之母说那丈夫在含血喷人,贼喊捉贼,为了霸占妻子的财产,故而才将她杀害的。各执一词,湖口的知县不知如何断案。”
听到这儿,晏鹤京沉默片刻,抬起了头:“案卷先放下,先审查朱六莲的案件。”
“是。”薛解元放下案卷后识趣离开。
堂上少了个人,堂内更加安静,只听得翻动案卷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受了冷待,姚蝶玉在大堂当央,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她局促得像忽然昼见的怕光妖物,垂落在两旁的手,紧紧捏着袖沿不知如何安放。
她的指骨比泛白的衣裳还要白上几分。
约莫翻动四页案卷后,晏鹤京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姚蝶玉的身上。
目光一落,姚蝶玉瞬移到了高山脚下似的,受到了无形的压迫,呼吸渐渐失控,和堂上的男人对视一眼之后,即使视线看不大清楚,也慌了手脚,当即双膝投地,甚惧男人身上所独有的威势。
“把你的根由细细说来。”晏鹤京节骨分明的手指一挑,合上正在翻阅的案卷,挺直了腰板,看她从何处伸冤叫屈。
堂上的男人脸上没有张牙舞爪的神气,可嘴巴一张,似乎就能一口把她吞噬干净,姚蝶玉心惊肉跳,把额头贴在地面上沉默了许久。
在三个深呼吸以后,她把酝酿好的言辞,一字一字,清楚道出:“大人,我乃德化县洞溪村吕凭之妻姚氏,夫君因盗窃种子,入狱许久也,他是罪不可赦,有理受死,可家中贫贱,上有老,下有小,而我弱小无能,不能养家糊口,近来翁姑思子成疾,病势日增一日,渐至饮食不进,小姑小叔,年龄尚卑,需得夫君养育成人,夫君一死,人伦大变,家庭分崩离析,恐翁姑不能安享天年,忧小姑离经叛变,小叔误入歧途,不若取我这条无用性命,为夫君赎罪。”
说完,姚蝶玉掩面哭泣,也是说到酸涩处了,眼泪当真落了几滴下来,嘤嘤作小儿啼。
但这几滴清泪反让红腮带艳,绿鬓微松。
姚蝶玉劈劈拍拍数莲花落似地足足说了二十多句,说得满眼湿濡,是一副我见犹怜之态,她自己哭得无限伤心,抬头一看,却见坐在交椅上的那人,面庞冰冷,目光沉沉,完全没有被她打动的意思。
难不成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姚蝶玉慌乱中把头低下思考。
听完这些话,晏鹤京拂衣而起,辞色有些失望:“所以你是想代替夫君受刑受死了?”
“是、是也。”姚蝶玉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平日里要干活儿,力气不小,肩能挑水,手能搬石,但为了让眼前的男人动恻隐之心,她故意装成风吹吹都要倒的人物,比犯心疼时的西施还要柔弱了。
晏鹤京知道姚蝶玉在打什么主意,妻救夫刑这种事情他怎会没有听过。
当初听了此事,心里只觉得好笑,即便提起妻救夫刑的事情来,人人皆夸妇人义烈有情,可他只觉得那妇人蠢得无可救药了,才会做出过情之举,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女中丈夫。
没想到当上知府还没半年,他也会遇到如此愚蠢的妇人家。
眼前的妇人家明明怕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敢效仿此事,晏鹤京笑一声,眉目之间不住的往来顾盼姚蝶玉,随后道:“伏鸡爱子,投命敌狸,而你是雌鸟爱夫,舍命受苦,呵,好个义烈的妇人家。”
眼睛变得模糊以后,耳朵的听力似乎也变得模糊了,姚蝶玉没听出晏鹤京话中的嘲讽之意,全当是夸赞了,拨去忧容,变为喜色,一种得意的情形,简直描不出来,她以为此事就将翻篇,喜极而泣,眼角带着小泪花,便要磕头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