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大人,还是快些埋回去吧,晦气的呢。”
晏鹤京听着这些话,脸色再次沉下来,含着冰霜的眼,扫过那些开口闭口皆是晦气的人身上。
在京城的时候他不是没听过溺毙女婴的风俗,来九江府当知府时他知道这里是溺女婴之风由来久矣。
有的人是为了日后少破家财而溺毙,有的是家中贫困,不肯养育其长大而溺毙,有的是乐于溺女婴,从中获得快感而溺毙,还有的则是溺女以求子。
前些年有的地方的官良心未泯,觉得这种风俗违背人伦纲常,曾颁布溺女之歌,发出告示,禁止溺女婴的事项,但在儒家千百年的熏染之下,传宗接代已成固有思想,养女为冤家的观念被广泛认同,以及礼教对女子的偏见和剥夺束缚,在男子的主权下,这积年的恶劣风俗难以禁止。
晏鹤京那会儿对这种风俗感到不解,并不深恶痛绝,而现在虽然厌恶,但更多的还是不解,也因没有律法的惩戒,有些无能为力了,他没有搭理当地百姓的劝阻,板着一张面孔,让小吏挖尸,务必在天黑以前,挖到朱六莲的女婴。
见小吏还在挖尸,一些胆大的男夫欲冲到里头来阻止,晏鹤京见状,一字一字道:“若有阻碍查案者,杖五十。”
话音一落,那些男夫再无有胆子了。
张氏父子见民怨四起,起初渐渐淡定下来,跪在不远处面上嫌弃,嘴上说着晦气二字,但见晏鹤京依然我行我素,势要挖出朱六莲女婴的样子,又变得紧张不已。
“大人,这、这里埋有这么多女婴,就算挖出一具一龄之大的女婴,又如何能证实那女婴是我的孩子?”张文才喊冤枉。
晏鹤京斜眼看向一脸酸样的张文才,笑着解释:“去年干旱少雨,五月时天气稍热,证人说那日女婴身上穿着窄袖上衣与通裆裤,窄袖上衣为夏布衫所制,袖口与领口处绣有彩蝶,在来竹林以前,我也问过朱妇,朱妇道女婴身上的衣物皆由她所缝制,衣上彩蝶是亲手绣之,独一无二,人的尸体在地里会很快就腐烂,但衣物可不会那么快,尤其是用苎麻做成的夏布……不过即使腐烂,仵作也能用滴骨认清之法,证得你与她是父女关系。”
姚蝶玉的视线弱,不过眼力尖,一双眼看不清人的面孔,却能一眼分辨出人身上穿的是什么衣物,看清衣物上绣了什么时髦的纹样,她在写随笔的时候,不仅把张氏父子的对话记了下来,连张氏父子和女婴当日所穿的衣物都用文字记了下来。
记载张氏父子溺女婴之事纸上,上面的墨迹有许多处都被泪水晕开了,虽然不知她在那么害怕的当时,为何还要写下来,并且写得这么清楚,但对朱六莲的案件来说她帮了一个大忙,想到她的哭态,晏鹤京的心里又觉得她可爱了几分。
张氏父子是种植苎麻的人,当然知道用苎麻做成的夏布不易坏,可他们当时哪里会想到今日之事,若是知道,他们会把女婴的衣服扒下来烧毁。
听了晏鹤京的话后,他们的眼睛瞪得圆溜,咬着牙关压抑心中的恐惧,张文才还想说些什么来证明清白,话到口角,银刀回来了。
“公子。”银刀带着恻隐之心,回到晏鹤京身边。
“查到了?”晏鹤京问。
“查到了。”银刀擦擦脸上的薄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聂溪镇这竹林里会埋葬这么多女婴,是因前些年镇上有个姓劳的妇人,在三次产女以后遭夫家嫌弃,被虐打得有些疯癫,于是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婴去寺庙求观音赐子。
从寺庙回来后,劳氏夜间梦见观音说她后面所生的两个女婴,都是第一个女婴的转世,想要儿子,便要将女婴溺毙,再到茂密的竹林里封以土,使其不能再投胎转世。
劳氏从梦中醒来,疯疯癫癫照着梦境中的指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