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当日把他交给公仪爱,是想着师兄也许和家人待在一起会有所好转,结果事与愿违。

至于鹤颉,公孙似乎相当头疼,江湖中人人说鹤颉像她,公孙却觉得,她更像前代掌门殷疏寒。

薛冲告别公仪蕊时,心里很不忍,她总觉得这是狼入虎口,燕山景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承诺道:“男女参学不在一处。不到公孙掌门来接,他们碰不上几面。”

薛冲心想,其实他的脑子治不好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他以前说越痛苦越清醒,可他半梦不醒着才是好呢。

否则他大概会想起来,天底下曾有两个罪贯满盈又对他绝对痴心的哥哥,一个死在他手下,一个在江岸边一败涂地,喊着小锁儿。

薛冲又想,公仪蕊未必就想不起来,兴许他就是因为记得,才如此痛苦,以致发疯。

公仪蕊已登山观松,薛冲在山下看着他,他忽回过头,自上到下瞥了一眼薛冲,背后青苔已把山中大佛爬得苍苍了。

薛冲朝他挥手,心道一声,马上少年,多保重。

至于和鹤颉告别,薛冲压根没想这件事,她下山时,才发现身后多了个尾巴,鹤颉在她身后默默跟随着。

这是很多年前才会发生的事,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亦步亦趋追随比她大两岁的小姐姐,小姐姐很大方地把自己喝的冰果子喂给妹妹,妹妹却大病一场。

姐姐给妹妹的喜爱,妹妹接受了会上吐下泻。十几年后,妹妹给姐姐的补偿,姐姐不接受也照样恶心反胃。

鹤家老爷子会不会哪天反悔告诉鹤颉真相呢,那时会发生什么呢?这又是很难知道的事了。

联想到公孙对鹤颉的评价,薛冲挠了挠脑袋,老天,她还是找个能工巧匠做身锁子甲吧。

薛冲下山,领着珍珠宁宁,坐船东渡回红林梅州。

这夜江上月圆,星天墨蓝,三人坐了个小圆桌,薛冲珍珠喝酒,宁宁吃花生米,薛冲喝得睁不开眼睛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珍珠大发感慨:“来的时候好些人,回去的时候就我俩,可见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至于这个小玩意,就当二郎似的养着,怎么样,我大方吧?”

薛冲迷迷糊糊撑着胳膊,道:“你问琴漪吧。我不敢做这个主。”

清风明月一派祥谧下,摆歌笑勃然大怒:“琴漪?步琴漪在哪呢?你叫他一声,他敢答应吗?”

宁不苦害怕捂住珍珠的嘴,低声哀求道:“好哥哥,别说了,我怕你真的把他招来。”

回红林梅州时,薛冲从梅解语那里得到一个包裹。

薛冲以为是步琴漪寄来的,梅解语却道:“不是琴漪的。”

打开包裹,却是铁胆的东西。

铁胆捏了很多泥人,少主不用说,捏得最精细,最大只肤色最深的是铁肺,最小只的是他本人,旁边站两个精瘦的男女,一为转絮,一为飘蓬。

最后一个未完成的就是薛冲了。

背上还有刻字:“王八蛋薛冲,我最讨厌你了。”

薛冲朝梅解语龇牙。

另外一侧又有一行字:“为什么不来见我?胆小鬼薛冲。”

薛冲龇牙到一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梅解语正怕她面瘫,她已嚎啕大哭起来。

梅解语在她哭声里很崩溃:“……琴漪也给你寄信了,刚刚是开玩笑的。”

薛冲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回神给了梅解语一拳,她接过信,视线又抖又朦胧,废了好半天劲才读到第一行字。

“西南潮湿,蚊叮虫咬,苦不堪言。伯父闻悉我欲离开听风楼,大不悦。楼中天罗地网,通信不易。山中明月皎皎,聊以慰藉。偃师奇技圣手,然则费时许多。明月佳期,大概是要爽约金陵家宴了。中秋节时,卿欲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