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冲问道:“你还回听风楼吗?”
她话问出口,就知道问错了。
可步琴漪反应平淡:“不回去了。一个废人,回去也是做教习。”
“做教习很好啊!”薛冲道,“还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你要是想回报你伯父,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给他处理处理文书,不是也好吗?”
步琴漪引来那黄尾鸥鸟:“做教习是很好。可我离大业竟成一步之遥。”
薛冲不说话了。
步琴漪喂给它谷粒:“你带给我思危剑,我很感激你。昨夜你睡后,我细想,就知道你对我……也知你一路颠沛流离,想来也是风餐露宿,饱受身心折磨。是我怨气上头,冤了你,向你说抱歉。”
薛冲宁肯他指着她鼻子大骂她无情无义,也不想听到他心如死灰。
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力。
步琴漪的紫衣裳,昨夜是艳而伤,今日看,却是心上的一道淤。
他道:“我那时带着铁胆离开,我深知我内力无存,是挑衅星派太过,星派丧心病狂,而墓中光景亦非你我所预料。我匆匆离去,李朝云顶了我的缺。”
“刚刚说了,望舒桂死了,七十二坊中三十六坊骤然断联,地宫分散在九州各地,要找全不是易事。我伯父为召回三十六坊,积劳成疾。他权衡日月星,已心力交瘁,这个节骨眼……我母亲却不得不禀报他,我已经废了。”
薛冲心痛如绞,她抿着嘴唇,下巴抖动着。
“伯父周身乏术,还要抽出空来安慰我。他自责是他逼我太过,我才急功冒进。他年过半百,两鬓花白,却来请我原谅。北境的摊子我支得太大,思危剑盟八达四方,兰捺和石胡笳东西双虎,二十四桥一时轮转不开勉力维持的结果就是……星派派人协助。”
步琴漪放飞那只鸥鸟,双目紧闭:“那时真恨啊。恨你,恨你煽动我进思危冢。又恨我自己,明知道是陷阱,居然还往下跳。思危冢里想想都知道有星派伏兵,我先前又挑衅公仪爱,公仪爱当然想我死。”
薛冲一时心惊,他不知道栾书冢为何一时风平浪静,又为何一时惊涛骇浪,他还不知道。
鸥鸟盘旋在小艇上方,云淡,日光也淡,风轻,波浪也轻,步琴漪道:“我带着铁胆日夜奔走之时,把能恨的人都恨了个遍。我最恨你,恨你蠢,恨你姓薛,恨你去过栾书冢。”
薛冲不能反驳。
“我居然更恨我自己,恨我比你更蠢,恨我让你姓薛,恨我信你胜过听风楼典籍……咱们俩齐心协力害死了袅袅,残了铁胆下半辈子。一听说你携着宁不苦大摇大摆探听如何见梅山,我杀了你的心都有……”
“那时我甚至想,你遇见我,什么都有了。我遇见你,什么都没了。”
步琴漪睁开眼睛,天变了颜色,浓云几句话的功夫,就集聚于顶,好在岸也近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薛冲:“很丑陋吧?忌恨到这个程度,我是真心想让你和我永溺梅湖,你却傻傻来送什么思危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薛冲咧开嘴角:“不是没快死吗?甚至很快活。”
步琴漪不发评论,只注视着思危剑:“鹤颉之所以来南方寻仇悄无声息,只有一个解释。北境听风不力,星派一群饭桶。”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步琴漪冷笑道,“也只是在这里发发牢骚罢了。”
船快靠岸了,薛冲知道有些话一时不说,恐怕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她突然凑过去,吻他的脸颊,很响亮的一声。这时天落了一滴雨,简直是莫名其妙。
步琴漪神情微动。
曾几何时,鹤颃谢必行,洞房花烛夜,薛冲步琴漪。
薛冲咧嘴笑道:“琴漪,你有时候对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