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知道是怎样发生的,等宋羡意识到陈姣姣在哭的时候,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怀中激烈地抖动了起来。

宋羡自己都没为爷爷这样哭过……他不确定,她是在为爷爷哭吗?为什么。

陈姣姣哭够了,抬起头来问他:“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呢?宋羡……”她无比痛苦,脸皱成了一团,抱他抱得更紧。她说:“宋羡……你不要伤心。”

宋羡感到自己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但这不是一种指向绝望的疼痛,而是一种复苏。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爷爷的葬礼,一会儿是爸妈和宋宁,一会儿又在想,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是神女、是巫女、是具有疗愈灵力的神秘女巫……

陈姣姣多么神奇,让他想不由自主地抱紧。他竟然对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具一样的女孩产生了依赖之心。

是那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纠缠与依赖,他最害怕的那种东西。肌肤与肌肤总是交缠在一起,连衣裙与男士衬衫都被打湿后绞成绳状缠绕在洗衣机,从不放垃圾桶的卫生间被她专门放了一个用来丢化妆棉与带血的卫生巾。

此刻他渴望这种纠缠与他永远融为一体,生生不息。甚至不止这些,在未来,她的体内也会长出他的血肉,往后余生他们永远有着共同的羁绊,永不分离。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只要陈姣姣就站在那里,散发着她小动物一般令人安心的生命力,只要她在,那就可以。

他终于真实地感受到爷爷已经离他远去……他现在只有两个地方想去。一是陈姣姣温暖的身体,二是那晚那个幽深而又温馨的梦境。

无论是陈姣姣还是爷爷,他们都会对他说:

“宋羡/羡儿,你不要伤心。”

*

宋清淮的葬礼办得隆重至极。

家人围坐在一起的那个下午,奶奶捧出爷爷收在抽屉里的铁盒,拿出存折,给大家交待爷爷生前早就安排好的遗产分配。

虽然死亡来得突然,但宋清淮近几年常常觉得人有旦夕祸福,他了解老伴优柔寡断的品性,为了不让她在大事来临前六神无主左右为难,他每年都会不嫌晦气地交待一遍自己的“后事”。

彼时宋羡的奶奶总是不置可否,啐他一句,说:“咱们俩谁先走还不一定!”

而宋清淮总是笑着说:“我倒想走在你前面,我这人怕麻烦,我可不想处理你的后事。”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奶奶手指摩挲着爷爷的宝贝铁饭盒,和宋志诚以及宋雅美说:“你们爸爸说了很多次,他是共产党员,死后一切从简,丧事千万不可铺张。”

然而宋志诚悲伤之余,却自动略过这句话。他大张旗鼓几通电话,联系各方亲戚朋友,摆明了想要“大办一场”。

岑州是个小城市,亭园附近更是管得不严,没有禁止大操大办红白事这一说。出殡那天,宋志诚找了一帮人来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宋羡冷眼旁观一切,只觉父亲像个跳梁小丑般表演“孝道”,但轮到他出演的时候,他也并未拒绝。

作为长子长孙,宋羡负责在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前披麻戴孝,捧着遗照。而宋志诚举着黄帆走在最前。

开道时一串长长的鞭炮让人震耳欲聋,这些天他闻足了各种“烟火”味。蜡烛的味道、香的味道、还有燃烧锡箔纸叠好的金银元宝的味道,原来人间烟火不仅仅是灶台前那一缕饭香,这种死亡带来的烟火同样也是。

宋志诚不知在哪找到的丧葬团队,所有仪式都做到了十足十。繁冗的跪拜仪式后,还要在唢呐声中“走仙桥”。一群不知是亲戚还是朋友家的小孩一哄而上去抢仙桃鲜果,抢到了则寓意着“多福多寿,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