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己在浔江省生活了十五年,脸上已经浸透了南方的水汽,皮肤像被梅雨泡过一样,透着温润的光。她习惯了吃甜口的菜,连炒青菜都要撒一撮白糖;习惯了在雨季来临前晒被子,知道哪一天的日头最毒,能把棉絮晒出阳光的味道;习惯了走路时微微踮脚,避开青石板路上渗出的水痕。前半生,她会把"不知道"说成"唔知",把"干什么"说成"做咩"。

她到底是谁?

南方的水汽泡软了她的骨,却没能泡软她心里被贩卖的那道疤。

没有回答,阿花只是浅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只听到身后那陈锦阳招呼着别人:“哎,周全,不对,周大主管,今晚你的请客啊!撸串去?”

那时的阿花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叫陈锦阳的男人会成为纠缠她数年的恶臭流氓,而那个叫周全的小主管,会成为她的一场梦。

果然,在之后的几天里,陈锦阳总会时不时地往宣发部跑,有意无意地利用工作和阿花接触。自小在男人床上长大的阿花,对于陈锦阳那些小儿科的手段,心里总是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维系着新同事的关系。久而久之,同屋的人都会问:“这公司每个人都有背景,你的那个人,难道是陈锦阳?”

阿花懒得解释,她觉得不解释,就是一种解释。可是她想错了,现如今这个社会,不解释,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以解释。

但是,无所谓,此时的阿花每天忙碌着,除了工作,还有和许德泰的婚礼。

10 月 6 日,阿花穿上了洁白的婚纱。

前一晚的 23 点 12 分,她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写下这样一段话:跟我走吧,忐忑给你,情书给你,不眠的夜给你,六月的清晨给你,雪糕的第一口给你,海底捞最后一颗鱼丸给你,手给你,怀抱给你,车票给你,等待给你,钥匙给你,家给你,一腔孤勇和余生六十年,全都给你。

婚礼不算隆重,但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阿花精心设计。喜糖,她选了最普通的硬糖,裹着廉价的彩色糖纸,像极了吴宿江每次下床后施舍给她的那几颗。捧花,她执意要用塑料假花,鲜红得刺眼,又永不凋零,就像那些年她被父亲送到别人家前,被硬生生迫涂抹在嘴唇上的劣质口红,顽固得怎么也擦不掉。 婚纱,她选了高领长袖的款式,布料一直遮到手腕,严严实实地裹住每一寸皮肤。她以为自己可以遮住前半生身上的疤痕。殊不知,长衣长裤,将在婚后一直伴随着她,为了遮住被烟头烫的、指甲掐的、皮带抽的那些新伤。

和许德泰交换戒指时,阿花浑身发抖,流下了真诚的眼泪。主持人递来话筒,她抬起头望着许德泰,拿起话筒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许德泰。”

退场音乐响起,阿花挽着许德泰的手臂,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一刻她笑颜如花,走得很慢,像是要确认这条路真的通向光明,而不是另一个黑暗的牢笼。

但不知道为什么,阿花耳朵里响起的却是那首《新娘阿花》

“阿花今年六十八

她最近爱上了种花

阿发清晨买早餐回家

豆浆热热的开雾花……”

好难过啊??

第四十一章 2019年3月23日 星期六

2019 年 3 月 23 日 星期六

凌晨一点十二分,许德泰从美景裕都二单元楼门洞里走了出来。

他心满意足地提了提裤腰带,然后用手抠了抠脸巴子上的疙瘩,哼着曲晃晃悠悠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金水湾!”许德泰醉醺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