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送到黄耀强的棋牌社二楼了,这一切变化来得太突然。她不懂,因为不懂,只能顺从,可是她隐隐觉得,这种顺从,总归要有个头。
“八中。”阿花卑微地回到。她不明白瑛姨此行和自己上初中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有比阿爸阿妈更好的法子。
“八中?县里的八中,好啊!好学校,通知书发落下来咯?”
阿花点点头。徐媛瑛挺直了上身,双手一拍顺势十指交叉在胸前说道:“多好的小人儿啊,洁茹,老吴,不是我要讲侬俩,这好个机会,侬两家头要想想办法供其读书啊!”
吴宿江的背影微微动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上。陈洁茹只是低着头,不动声色听着徐媛瑛讲话,像一尊泥塑。见徐媛瑛这个态度,阿花心里有些活泛,难不成瑛姨真是自己的活菩萨?她微微仰视着瑛姨,眼神里闪烁着光。
见三人不言语,徐媛瑛丝滑地一屁股坐到阿花和陈洁茹的中间,她先是对陈洁茹说:“洁茹,这事我看有缓,咱们一起帮衬帮衬小娃,娃有读书心思勿容易,啥地方去寻这种乖小囡嘞!”
陈洁茹依旧沉默,吴宿江在船舱旁只是抽烟。
徐媛瑛把头缓缓转向阿花,再次打量着她,轻轻拉起阿花的小手,身子往阿花的方向靠了靠,说:“娃,侬爹娘凑不起学费,侬也别怪他们,家里的条件我们都清楚,侬自家也要识相点,啊晓得伐?”
阿花没吭声。
徐媛瑛又说:“那黄耀强是个畜生,娃受苦了!”
听到这个名字,阿花浑身一震,只觉得天旋地转。短短的一个月,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她懂了很多同龄孩子不懂的事情,以前那些班里淘气男同学嘴里隐晦的词语,她如今不仅明白含义,更是第一个实践者。
“但不代表所有叔叔们都是畜生!”徐媛瑛继续说。见阿花不看自己,又笑着补充道:“县里有几个叔叔,都喜欢你,只要你能像对待黄耀强那样对待他们,他们会给你钱,你攒起来当学杂费,相信瑛姨,你上八中这事肯定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阿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种不寒而栗来自于徐媛瑛冰窖一般的手掌温度,她瞬间明白自己将从一个深渊掉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深渊。
徐媛瑛把脸凑近了阿花,肥韵的脸上那眼神更加锐利,最后说了一句:“能不能上八中,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瑛姨等你信儿。”说罢,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向外走,换回刚才亲切的语气,“洁茹,老江,我走嘞喏,侬甭送,甭送!”
陈洁茹和吴宿江这才站起身来,将徐媛瑛送了出去,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好像真的在送整个吴家的活菩萨。
奇怪的是,两口子出去送人就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回来,好像是给阿花自己独自做决定的时间,在阿花自己没想清楚这件事之前,一家三口说什么都是徒劳。阿花心里也明白,自己若真听了瑛姨的话,是真的可以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能逃离小渔村。现在她又多了一个念头逃离父母。
整个下午,阿花没有流泪,短短一个月内的,她的眼泪在黄耀强的二楼都已经流干了。她在想,全凭自己逃离小渔村,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别的办法吗?答案是没有。
跑到哪?邻居家吗,祖罗岛上就那么大,谁家打捞上来几斤鱼全岛都知道。躲到南惠县吗?祖罗岛极偏僻,距离南惠县三十公里,家里没有自行车,最近的一趟大公交距离这里也很远,况且她身无分文。就算逃到县里,自己没学上,没亲人,投奔谁呢,又靠什么活着呢?自己只有十二岁,谁能要一个连打螺丝都没力气的小女孩?在黄耀强那里学到的事情,让她更早的明白,女孩,或者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想活着,没有别的办法。
她想要自尊,想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