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3)

“翻译成什么呢?‘蜂蜜调’?”林珠摇摇头,“当年丝绸之路的驼队带着茶叶和瓷器西行时,没人要求他们把‘龙井’翻译成‘绿金液体’。他们只是把茶叶泡进当地人的铜壶,让香气自己说话。我以为,把朔方紫的‘沙枣花香’翻译成国际上认可的‘蜂蜜调’,这种翻译本质上是对本土文化的简化和扭曲,就像如果把‘龙井’描述为‘绿金液体’,便丢失了背后的茶文化底蕴。”

林珠早已厌倦了“黑色水果”的经典品鉴词,她反对用西方标准裁剪中国风土。为了让西方理解,将本土文化强行套入对方的认知框架。这种被动的姿态,让中国葡萄酿出的酒永远活在别人的规则中。

“很久很久以前,朔方山的村民酿酒的时候,从没想过要让葡萄酒符合什么‘国际语言’。国际品鉴体系教会我们识别‘橡木桶陈酿’的等级,但没告诉我们黄土高原的陶土罐发酵三十天,酒液会吸收窑洞墙壁上的矿物质,就像你们托斯卡纳的桑娇维塞会记住鹅卵石土壤的温度。这些细节不是‘罕见香气’,而是每片土地独有的记忆。”

一番慷慨陈词令全场静默。

施竞宇注视着林珠,此刻的她,明亮、骄傲,无论面对的是赞美还是讥笑都不卑不亢。

她的谈吐和见解远超他见过的一般女孩,这令他感到不服气。

他出生在香港半山的别墅,交往的人非富即贵。即使他家道中落,最后还是凭超群实力东山再起。无论怎么说,他的阶级都比这个从小留守在大山的女孩子高得多得多。

但他侃侃而谈的时候,必须穿着伦敦萨维尔街老师傅精致裁剪的西装。鞋子要乔治·克莱夫利的“Bespoke”全定制,手上要带理查德米勒。他要坐在劳斯莱斯的后座等司机给他开门,要住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小区。

他到现在想起那年父亲低三下四找别人借钱,甚至下跪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反胃。他想到母亲把拍卖槌敲烂、敲断,都填不清账面亏空的绝望。他想到自己从伦敦政经退学回来,看着掉光头发的母亲哭着说不治了,不治了,让他拿钱回英国把书读完。

对贫穷的恐惧是他永恒的梦魇,唯有高昂身价与雄厚余额,才能带来安全感。

脱离了这些东西的加持,他根本难以陈述。就像他最落魄的那几年,就算借,也要借出体面的行头。

可眼前的女人,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全身没有昂贵的珠宝装点,却带着一种"自己的声音值得被倾听"的确信,舒展胸臆。在说葡萄酒的时候,她的脊背永远挺直,话语间流淌的自信比任何华服都更耀眼。

“或许这条路任重道远,但也许有一天,当人们说起‘干旱区葡萄酒的典型香气’时,不再只想到巴罗莎的西拉,还会想起中国西北的朔方紫。等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才是真正在世界葡萄酒版图里留下中国坐标的时候。”

正说到兴头,身后端冰桶的侍应生突然鞋底打滑,踉跄间整个人向林珠扑过去,满瓶红酒翻倒。

林珠看到他,不退反进想扶一把,却见施竞宇猛然起身,伸手将她往后一拽。

深紫酒液精准泼洒在他胸前,骆马毛面料瞬间晕开大片痕迹。他无暇顾及胸前如抽象水墨画般的酒渍,转头看向身后:林珠正捂着嘴惊讶回望,身上的涤纶西装洁净如初。

014

研讨会茶歇,林珠在狭长的餐台前巡游。行至一笼八只菱角分明的酥皮点心前,她驻足细看。 枣泥酥,层层油皮薄如蝉翼,细碎白芝麻点缀褶皱间,酥皮裂口处露出暗红泥馅,麦粉的质朴香混着温柔香甜扑面而来。 妥妥北方点心铺的手艺,在一众港式点心中格外显眼。 “听说这家酒店的点心师傅曾在北城饭庄学艺。”穿深灰中山装的男人递来瓷盘。 林珠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