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听不到那骂声,眼底只有喜色,到后来,竟喜极而泣。

跌跌撞撞地冲到床榻边,攥着林从鹤枯瘦的手,哽咽道,“三爷,你终于醒了!”

原来,长春侯府被满门抄斩时,绿芜和林从鹤和仆人换了衣服,跳进后院的枯井里,方逃了一命。

可跳井时,绿芜为了保护林从鹤,将林从鹤死死护在身下,她的脸上、身上……全被井壁里头凸 起的棱角给刮破,浑身上下,体无完肤。

从前那张让她成为头牌的脸,早已面目全非。

那一双弹琵琶的手,再也拿不起重物。

二人在枯井里待了七天七夜,等侯府的大火彻底熄灭了,才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离开。

满府的亲眷一夕之间死伤殆尽,林从鹤悲怒攻心,爬出枯井之后便昏迷了。

绿芜不好联系羌门的人,也不敢擅自带林从鹤出城,于是寻了从前的相好,伺候了几日,好说歹说落了点银钱,帮着来这杂货街租了一处阁楼住。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她一个满脸伤疤的女子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住在这儿,也不算多稀罕。

只是刚开始那一个月,总有人看她面软,时不时过来敲敲门,想寻些便宜占占。

还有醉汉半夜顺着外头墙缝爬进来,对她污言秽语地邀请,说不嫌弃她长得丑,五百文银子一夜,第二天就结算。

侮辱她可以,可那醉汉还指着昏迷不醒的林从鹤骂骂咧咧,说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蛋,靠自己的女人出来打点家什,甚至想将他从床上拖下来!

绿芜再也忍不了了。

捡起厨房的砍刀,砍了那男人一只手,跟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他自己屋子里头,当着他那三个孩子的面,骂了整整一夜……

从那以后,她泼辣不怕死的名声传出去了。

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也没有人打扰林从鹤静养了。

有时候她想着,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她每日都能看到他,可以十二个时辰都跟他待在一块,可以读书给他听,可以每日抱着他睡觉……

而且,只要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用面对现实。

百年侯府,因为一个沁柔郡主,被摄政王掘地三尺,杀干杀净。

满府二百余口人,砍头砍了三天三夜才砍完。

血,将那侯府的一草一木都染红了。

之后,一场大火,全部烧光。

从前名震京城的侯府三公子,如今改名换姓苟且偷生,住在这种肮脏的地方,若三爷醒了……该多么难过啊……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绿芜脚踩着碎瓷片,匆忙走过去,抓着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将他扶着做了起来,哑声问道:“三爷,你什么时候醒的,哪里可有不舒服?”

林从鹤摇了摇头。

这三个月,他也断断续续醒来过几回,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如今一无所有,是绿芜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这份情谊,他早已铭记在心,发誓此生绝不会负她。

只是身子虚弱,精神总在浑浑噩噩间,实在没办法长时间保持清醒。

直到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护救的声音,有些耳熟,这才从那挣不开的梦境中醒来,彻底恢复了神智。

那声音……

林从鹤嗓音沙哑,轻声问道,“刚才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绿芜眼底一闪,不敢告诉他真相。

她的三爷,风光霁月,最爱打抱不平。

若告诉他外头有个马夫,正要算计一个陌生的女子,预谋着将她给毁了,只怕三爷会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冲出去护住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