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重重戳在明昭的图纸上。

平台上一片死寂。

除了风洞的声音,只有王铁柱粗重的喘息。

许多工程师低下了头,眼神复杂。

王铁柱的话虽然刺耳,但……戳中了残酷的现实。

时间,材料,工艺……哪一样不是勒在脖子上的要命绳索?

张梦院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明昭的图纸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个让她瞳孔收缩的星际拓扑学符号,又缓缓移开,扫过图纸上每一个标注着不可能的角落。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明昭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质疑的波动。

明昭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吵什么?”

张梦的声音不高,却让在场激烈的气氛都迅速冷静下来。

她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王铁柱,又扫过所有低头的工程师。

“路线之争,靠嘴皮子能赢吗?靠拍桌子能造出飞机吗?”

她猛地一指平台下方,那灯火通明、机床轰鸣的巨大车间:

“图纸就在这!要求也在这!能不能做出来,去车间!去机床边上!用零件说话!用废品率说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王副总工,你经验丰富,你亲自带精加工组,按这图纸,先给我把机头和S型进气道的一比一验证模型铣出来!”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明昭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零同志,你也下去。看着他们做。告诉他们,你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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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精加工车间。

浓烈的切削液气味、金属粉尘和机油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闷热的空气中。

巨大的龙门铣床发出沉重而吃力的轰鸣,仿佛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八级钳工陈师傅,一个手上布满老茧和疤痕的精瘦汉子,正佝偻着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飞速旋转的铣刀头,布满油污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巨大的手轮。

一块昂贵的航空铝锭被牢牢固定在铣床工作台上。

旁边摊开的,正是明昭图纸上那菱形机头和扭曲S型进气道的复杂曲面图纸局部放大版。

图纸上标注的精确角度和曲率半径,在昏黄的车间灯光下,如同魔鬼的咒语。

“慢点!再慢点!陈师傅!角度!注意这个过渡面的角度!”

王铁柱站在旁边,额头冒汗,声音嘶哑地指挥着。

他此刻也顾不上和明昭的嫌隙了,图纸的苛刻要求如同悬顶之剑,逼得他必须全力以赴。

如果连验证模型都做不出来,他在张梦面前就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陈师傅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黝黑的脖颈流进工作服里。

他全神贯注,手上的动作精细到近乎痉挛,试图用几十年练就的手感和经验,去复现图纸上的复杂曲面。

每一次微小的进刀,都伴随着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尖啸和飞溅的,滚烫的铝屑。

明昭就站在几步之外,背靠着冰冷的工具柜,安静地看着。

她穿着基地发的肥大蓝色工装,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师傅颤抖的手,扫过铣刀下艰难成型的金属轮廓,扫过工作台旁堆积的、已经宣告报废的铝块。

那些都是尝试失败留下的残骸,扭曲的断面上残留着错误的切削痕迹。

“不行!又偏了!”

陈师傅猛地停下手轮,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铣刀停下,露出工件上那个刚刚切削出的曲面。

那本该是流畅完美的S型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