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长凳另一端,尽可能远离嗣源,头始终低垂着,不朝嗣源的方向看一眼,菜上来以后,她依然垂着头。

李嗣源提起筷子,给清姿的碗里夹了一片素蒸鸭:“夏姑娘对饮食应该不挑吧?军中膳食那样粗陋,当初夏姑娘在我军营里时,每一顿都吃得碗底朝天。”

清姿刚拿起筷子,闻言一愣,他怎么知道我每一顿都吃得碗底朝天?

在他军营里那些时日,他统共也没来看我几次啊。

她忽然想起来,当时每顿饭都是一个仆妇送来的,吃完之后,碗碟也是由那个仆妇收走。

这么说,大太保每天都要询问那个仆妇,我的饮食情况?

清姿的心泛起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李嗣源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炙羊肉。

“我……我自己来吧……”清姿连忙说。

李嗣源将两盘较远的菜,往她那边推,清姿忙用筷子一拦:“不用麻烦,我能夹到!”

李嗣源看了看她坐的位置,表示怀疑:“当真?”

清姿坐在远离李嗣源的长凳另一端,要夹那两个菜,就得站起来伸长胳膊,的确十分不便。

她犹豫了一下,往李嗣源身边挪了挪,不知为何,脸上烧得厉害,她赶紧埋下头吃菜,让散落的鬓发遮住已经红起来的脸颊。

这时,矫健的脚步声响起,侍卫队长范延光快步来至桌前,在李嗣源身旁躬下身子:“大帅,那些人是为天福绸缎庄押送货物的……”

“天福绸缎庄……”李嗣源微微沉吟。

“那是杨夫人的绸缎庄……”清姿凑过去小声地说。

范延光朝她看了一眼,笑道:“夏姑娘说得没错,那些人便是这样说的。”

烛光下,他的笑容爽朗清澈,清姿认出他便是抓住自己的帷帽那个亲兵。

李嗣源神情倒没有太大变化:“原来是替嗣昭(二太保)家押货的……”随即问范延光道,“没有人伤及性命吧?”

“大帅放心,刚才冲进来时属下就叮嘱过弟兄们,切勿伤到对方要害,以免闹出人命。”范延光躬身道。

李嗣源点点头,赞赏地看了看范延光,吩咐道:“拿些银钱给掌柜,让他去请个郎中来给这些人治伤,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们,免得他们闹事。嗣昭那里,等我到了潞州自会跟他解释。”

“是,属下明白!”范延光应诺着退下去了。

“夏姑娘怎么知道天福绸缎庄是嗣昭家的?”范延光退下后,李嗣源夹了一块炸鱼干放进清姿碗里,问道。

清姿咬着下唇:“我去杨夫人家的绸缎庄订过婚服……”

李嗣源听到“婚服”,怕她想到和李存勖化为泡影的大婚会难过,正要岔开话题,却听清姿说道:“就是那天回王府时,遇到了大太保,当时你领了军令,准备去援救潞州……”

她的声音像一脉江南烟雨,婉转轻柔,带着梦幻般的迷离。

他听得心中一动,蓦地想起那天,他领了军令,策马掠过夕阳下热闹的街市,一乘停在道边的马车窗帘撩开,惊鸿一瞥间,他认出了她。

那张绝色的脸,即使隔着那么远,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依然一眼就看见了。

想到那一刻,他的心中忽然满是温柔,抬目向她看去。

她却飞快躲开了目光,低头夹了炸鱼干嚼着,很硬的炸鱼干,她用力地咬也咬不断,撕也撕不下来,扔回碗里似乎不妥,全部塞进嘴里,似乎有些太大块了……

该死的炸鱼……

好尴尬……

红晕慢慢升上了她如玉的面庞。

“哦,那天……”李嗣源赶紧转开目光,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脸上虽没有特殊表情,唇际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