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圆心何时离开的,只是久久盯着自己的手出神,然后对着床榻对面的观音像默诵祷告……

……

当晚,智愿来看清姿,坐在她床边沉默了片刻,忽然双手合十,说道:“夏施主若是思念先帝,贫尼愿为夏施主在禅室中为先帝设灵位祭祀。明日是新君登基大典,奉朝廷之命,寺中只为新君登基做法会,不为先帝出殡举哀。夏施主就在禅房里悄悄祭祀,以表哀思吧。”

清姿暗自苦笑智愿以为她还是亚子哥哥的女人,她也一直不曾道破自己真实身份。

清姿望着烛光下智愿已然老去却仍不失清丽的容颜,心想:陈夫人,我和你一样,被先帝赐给臣下了!

当年陈夫人曾经是唐昭宗最宠爱的后妃,却被赏赐给勤王有功的臣子,她当初是怎样的心境?

清姿只觉心中思绪翻腾,双眸闪动着奇异的亮光,嗓音微颤地问智愿:“法师,假如当年武皇背叛昭宗,篡位称帝,你当如何自处?”

智愿低垂的睫毛蓦地颤动了一下,眼角眉梢的细纹,犹如无数纠结缠绕的情丝,深深蔓延着……

半晌,她缓缓抬起眼睛,曾经,这也是一双流转生辉的明眸,如今却已经犹如古井般宁谧深邃,毫无波澜,静静望着清姿:“武皇至死都是唐臣,他绝不会背叛唐室,施主所说的‘假如’,并不存在……”

清姿凄然笑着摇头:“可我记得当初凤翔、邠宁、镇国三镇节度使作乱,武皇奉旨勤王,却在打败邠宁、镇国节度使之后,强占了邠宁、镇国之地,后来又欲强占凤翔。昭宗连下数诏,武皇终于将兵马撤出凤翔,驻军于渭水北岸,派遣当时十三岁的先帝,前往朝觐昭宗。昭宗赏赐珍宝无数,并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也就是夫人你,也赐给了武皇。武皇这才收兵回了河东……”

智愿深邃如古井的目光深处,泛起了细微的波澜,无数往事在其中沉浮:“当日武皇驻军渭水北岸,麾下将士劝他趁机席卷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做汉之曹操,魏之高欢、宇文泰。然而,武皇拒绝了。有人说,当时武皇的实力还不够,可是我知道,他非不能,而是不愿。武皇一生以信义服天下,既然承诺过忠于唐室,就一定会恪守信用,他一生所为当得起他名讳中那个‘用’字!”

就在这一刻,两行泪水从智愿眼中坠落,在她依旧白皙却已略见松弛的面颊缓缓蜿蜒……

清姿咬着下唇,智愿饱含崇敬与自豪的语气深深刺激了她。

武皇李克用到死都恪守臣道,然而源叔……

清姿很想为嗣源辩解:他功高震主,被亚子哥哥猜忌已久,他若不反,迟早也会被亚子哥哥杀害;嗣源是被逼反的,是被时势推到了最前面,亚子哥哥昏庸误国、自取灭亡,嗣源上承天命,下应民心……

这些话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想起智愿并不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亚子哥哥的女人,更不知道,自己不仅仅嫁给了嗣源,而且爱嗣源远远超过了亚子哥哥。

清姿眼中一阵灼热,滚烫的泪水直往上涌,她紧紧抓着被褥,忽然颤声问道:“陈夫人后来爱武皇超过了昭宗吧?”

智愿身子一颤,垂下双目,两手合十:“贫尼法号智愿,请施主莫再叫我夫人。爱与不爱,皆是虚妄,贫尼尘缘已断,前尘旧事,施主何必再提……”

清姿连忙双手合十,向智愿躬身道歉:“抱歉,是我冒昧了,还望法师见谅!”

智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深深垂下眉睫,手捻佛珠躬身一礼:“阿弥陀佛,世间空苦,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施主身受重伤,脏腑内尚有余毒,不可大悲大喜,看开一些吧。贫尼这就给你去拿牌位与祭品,你可在房中祭祀先帝……”

“不!”清姿叫道,急切地阻止了智愿,“法师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