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指夏鲁奇早就接到李存勖的诏令,命他率军前往汜水关抵御李嗣源。

夏鲁奇却走走停停,故意拖延。

而如今李存勖刚死,夏鲁奇就前来迎接李嗣源,其立场与忠心是向着谁的,不言自明。

夏鲁奇眉宇忽然闪过一抹忧色,浓密髭须间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欲言又止:“清姿她……”

李嗣源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双目凝视夏鲁奇,低沉而有力地道:“你放心……”

无需他多说,夏鲁奇心中安妥下来,脸上洋溢出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景仰,朗声对李嗣源道:“末将为令公抓获了一个人!”

说罢往旁边一让,身后亲兵向两边散开,露出一乘囚车。

囚车中用铁链锁着一个彪形大汉,蓬头垢面,满身血污,一条腿似乎被打断了,以极其怪异的形状扭曲着。

他慢慢抬起头,从肮脏的乱发间射出两道锐利目光,被布条勒住的嘴里,突然发出野兽般悲怒的呜呜声。

李嗣源认出了他,脸颊肌肉猛地抽动,眼底迸出血红的恨意,对左右喝道:“扯掉他嘴里布条,本帅有话问他!”

李嗣源走近囚车,抬起颤抖的手指,戟指元行钦,悲愤至极地喝问:“本帅何负于你,你竟杀了我儿子?!”

当年,在燕国战场上,李嗣源曾经七战七败元行钦,却因爱他之勇,不忍杀之,收为义子。

元行钦却因为李嗣源让他拜清姿为母,大感受辱。自从被李存勖调到身边,便一心一意为李存勖效力,甚至协助李存勖打压李嗣源。

元行钦用力挣动身上铁链,在锁链发出的格格声中,如垂死的野兽般嘶哑地怒嚎着:“先帝(李存勖)何负于你,你竟背叛了他?!李嗣源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伪君子,先帝早该听郭崇韬的话杀了你,哪里还会有今天……”

一个亲兵扑上,从囚车栅栏探进手去,将铁链从元行钦脖颈绕过,用力将他勒到栅栏上,生生将他的怒骂声勒断,只剩了铁链被他猛烈挣动发出的咔塔塔声和他因窒息而发出的痛苦呜咽……

李嗣源不愿再和他多说,儿子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浮现在眼前,他眼里燃着悲怒的血红烈焰,对左右一扬下颌:“让他活着,押到洛阳闹市腰斩示众!”

说罢走开了去,胸膛却仍在剧烈起伏着,走到道边一株白杨下,他狠狠几拳砸在树干,直砸得满手都是淋漓鲜血。

不远处站满了黑压压的士卒,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都隔着一定距离矗立,默默无言地看着。

李嗣源将额头伏于手臂,喉咙里低低地悲咽着:“从璟……从璟……我的傻儿子……”

初夏的风拂过,浓密的杨树叶像大海一样翻滚着浓绿的波涛,发出哀曲般的飒飒之声。

浓荫下,那一向高峻挺拔的身影,此刻竟是那样苍凉疲惫。

李嗣源将额头伏在手臂上,许久,许久,才从手臂间抬起头,仰面让泪水回流,再面对众将时,眉宇间已经恢复一贯的沉雄冷毅。

李嗣源汇合夏鲁奇的人马,继续往洛阳进发。

大军入洛阳后,李嗣源迅速平定了洛阳的兵乱,进入绛霄殿亲自收敛李存勖遗骨,为李存勖发丧。

百官上表拥戴李嗣源,劝他践祚称帝。

李嗣源一再逊辞,对百官说道:“太子尚在长安,我拟派大军前往迎候太子。等安葬了先帝,太子回来继承大统,社稷有主,我便回归藩地,为国家捍卫边疆。”

随即派养子李从珂亲率大军往西去,“迎接”李存勖的长子李继岌。

百官当然不会有人把李嗣源这番话当真,继续上表劝进,李嗣源勉强答应以先帝义兄的身份监国摄政,搬入兴圣宫居住,群臣以“监国”称呼他。

李嗣源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