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个跨步来到清姿面前,微微俯身,鬓边两缕白发拂动,声音严肃冷厉:“烦请夫人将昨晚之事再叙述一遍。”
清姿只得又说了一遍。
她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每说一次,就是背叛源叔一次。
一时间,她的心痛得几乎要裂开。
朱守殷越听脸色越难看。
须臾,一名卫士疾步进来,抱拳道:“启禀大帅,马厩里那个养马老奴果然不见了,还有夫人的枣红马和一匹黄骠马也不见了,咱们搜遍了府中也没见着!”
“知道了!”朱守殷沉声道,“把昨晚院墙外和几处角门值守的卫士叫到院子里集合!”
然后他背对着穆姑姑,指着清姿凶神恶煞地厉喝:“你真的全部招供了?!除了那个马厩老奴,还有没有其他人是李嗣源事先安排好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胆敢隐瞒,绝不轻饶!”
清姿微微仰面望着朱守殷,令她惊愕的是,朱守殷声音虽然凶恶,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温和,眼底闪动着怜悯与温存,与他的声音形成了极诡异的对比。
清姿心中震惊无比,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军靴橐橐声和甲胄铿锵中,昨晚轮值的卫士在院子里集合了。
朱守殷按刀大步走了出去,叮嘱穆姑姑看住清姿。
接着,清姿听见朱守殷在外面询问卫兵们昨晚是否有异常响动。
竟无人听见什么异响。
朱守殷怒气冲冲地骂道:“你们都他娘的睡着了吧?!昨晚府里逃走了一个养马的老奴!圣上有敕令,不准这座府里走失一人!”
朱守殷将他们训斥一通后,带着这队卫兵沿着清姿住的卧室外廊一路勘察,终于在后院荷池边的泥塘里找到了像是冯阿翁的足迹,又跟着足迹沿荷池一直走到一处院墙边,这里还留着有人攀爬过的痕迹。
最后基本确定,冯阿翁是从这里翻墙出去逃掉的。
于是,昨晚在这一带院墙外值守的士兵便被揪了出来,等待皇上处置。
傍晚时分,皇帝的命令下来了:立即将清姿押入皇宫看管。
穆姑姑接到圣谕,匆匆赶到清姿房间知会她:“夏夫人赶紧收拾,圣上有令,辰时必须带你进入宫城。你若故意延宕,朱大帅便会率卫士前来强行带你走!”
清姿立即开始收拾衣物,蓦然间,她瞥见那个被她扔在床上的妆盒。
她的眼神凝固了。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念,清姿拿起那个妆盒,打开第二层,从原本装脂粉的格子里,拈出那枚系着彩绳的蹲狮金指环,迅速挂在脖颈里。
她已经十五年没有戴过亚子哥哥送她的金指环了。
曾经,这枚指环她用丝绳系了戴在脖颈里从未取下,直到……与源叔洞房花烛的那一晚。
195章 嗣源之叛(上)
魏州,后唐的东都,又称兴唐府,邺都。
李存勖灭梁之前曾经长年驻跸于此。
此处是连接河南与河北的要塞,经过数次反复修缮,城墙高耸,壕沟险深,固若金汤。
城墙上布满斑驳血痕和烟熏火燎的焦黑痕迹显然,这一个月来,这座城池曾经历过数次攻城,却依然屹立不倒。
那些站在城楼上的叛军,也依然杀气腾腾他们的前身曾经是天子亲军银枪军,可是天子迁都洛阳后,把他们扔在魏州不管,灾荒连年,军饷一再削减,他们的不满情绪积蓄已久。
去年,为了防止他们造反,也为了解决魏州粮荒导致的军饷匮乏,朝廷将他们调到北方戍边,承诺一年后返乡。
然而,一年后,当他们带着在边疆餐风饮沙的艰辛返回故乡,却突然被一道来自朝廷的诏令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