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深吸一口气，掉头而去。

清姿隔着水碧色的床帐，望着他高颀俊雅的背影离去，仿佛在水底，隔着幽幽的湖水，隔着似水的流年，望着梦中那个美好的少年远去……

“亚子哥哥，等一等！”身后，她蓦地叫道。

他站住，回首，只听清姿的语声如流水，流利清晰，娓娓淌来：

“安史之乱时，唐军围攻邺城遭遇大败，肃宗剥夺了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的兵权，命河东节度使李光弼接管朔方军。

“当时朔方军正驻扎洛阳，李光弼不敢白天入洛阳，而是深夜带领五百亲兵悄悄进入洛阳的朔方军军营。

“进入军营后，李光弼仍旧不能顺利接管朔方军，一位朔方军兵马使拥兵抗命，拒绝接受李光弼统帅，要求朝廷重新派郭子仪回来。

“李光弼以巡视城防为由，出其不意抓捕那位兵马使，在三军之前将其斩首，又设宴笼络朔方军另一位兵马使，这才恩威并济地接管了朔方军。

“那么试问亚子哥哥，郭子仪是否大唐忠臣？若他是大唐忠臣，为何朝廷要接管他的军队如此困难？这些军队究竟是朝廷兵马，还是郭子仪的私兵？

“若他不是大唐忠臣，又为何在晚年交出兵权，富贵终老，生荣死哀，死后谥号忠武，令名传颂至今，民间称为‘郭令公’？”

李存勖站住，那凝然不动的秀颀背影，在氤氲月光雾气中越发显得风姿绝世。

“清妹，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存勖的声音幽幽似冰下之泉，“若他能如郭令公，必要之时便交出兵权，那么我亦将如肃、代、德三帝，绝不会效法汉高祖！”

清姿清亮的声音随后响起：“王爷若守信，妾亦发誓，若有那一天，我会令我家大帅毫不迟疑交出兵权……”

李存勖一字字朗声道：“好，清妹，但愿你言而有信！”

……

回到寝殿，李存勖先去看望李继岌，却见刘妙筠正给儿子放下金线刺绣卷草云纹绫锦床帐。

听见李存勖脚步声，妙筠将一根纤长玉指优雅地竖在唇边。

李存勖立即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到儿子床边，轻轻将锦帐撩开一条缝，满目慈爱地看着熟睡的儿子。

爱不够似的看了许久，才轻手轻脚走开，来到外间，见妙筠坐在锦榻上抹泪。

榻边一盏精致的琉璃宫灯笼出一抹柔光，映得妙筠的倩影宛若雾中花影，柔曼美妙，风姿绝代。

李存勖摒退殿中所有人，又仔细检查了各处门窗，这才走过去在妙筠身边坐下。

揽住她的香肩，俯身柔声道：“对不起，刚才我太凶了，我也是做给殿外的亲兵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