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嗓门大,很快便吸引了过路族人的目光,人们围上来,争先恐后的逗弄平安:“安哥儿还会什么诗,多背几首来听听?”
“《三百千》肯定都会背了,你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读《四书》了。”
“《四书》算个逑,阿琰这岁数都能作诗了,安哥儿也作一首罢,与你爹的名字一同刻在这牌坊上。”
“干嘛刻在一块儿啊,安哥儿将来要单独立一座解元牌坊,不,状元牌坊!是不是啊安哥儿?”
众人越说越离谱,平安朝他们咧嘴笑笑,忽然指着桥头一颗百年银杏树:“树上有一头猪!”
人们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平安仗着身量小,抱着脑袋拨开人群,一溜烟地逃跑了。
一气儿跑回家,冲进二门,一头撞在娘亲身上,险些将林月白撞了个趔趄。
陈琰从身后托了妻子一把,就见儿子跑的满头大汗,朝他身后看看,除了阿吉跟着跑来,也没有什么在追他。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爹,我明白了!”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说,“以后出门……我一定装作不识字。”
陈琰一怔,随即笑道:“明白就好。”
林月白一头雾水:“爷俩又在打什么哑谜?”
陈琰道:“我在教他做人的智慧。”
平安抱着曹妈妈端来的水杯,咚咚咚灌下几口水压惊,这才喘过一口气来,对娘亲道:“是大智慧,很大很大的智慧。”
回到前院,银杏叶已经落了满院,满地金黄。
平安提着小篮子,到处捡银杏果。
阿祥拿出个红泥小炭炉,点好了碳。
等水开的功夫,林月白在石桌前坐下来,听陈琰讲述往事:“你大抵不知道我在拜师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陈琰告诉她,陈家虽家境殷实,她的公婆却并不是高瞻远瞩之人,尤其在读书科举一道。
陈琰自开蒙以来,真可谓寒暑不分,昼夜不辍,每年只有正旦、端午、中秋等几个大节不动笔墨,四书五经带注解钻研的烂熟于胸,十四岁下场参加县试,一举夺得案首,成了人人称羡的神童。
父母引以为傲,族人殷切期望,可他从小到大,连糖都不许吃一颗,只因为母亲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吃糖会让脑子变笨”的说法。
十五岁那年,陈琰参加府试,当时的知府沈廷鹤一眼便看出,长期的揠苗助长过度消耗了陈琰的慧黠。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学识受到限制,笔下尽是匠气,长此以往,定是一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悲剧。
出于一片惜才之心,沈廷鹤决定将陈琰收入门墙。
陈琰拜师之后,沈廷鹤并不急于让他参加院试,而是压了他三年。这三年里,沈廷鹤带着他便读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律法国策乃至各类官府文移,带他参与府衙庶务,誊写文卷,带他外出办差,开拓眼界,自那之后,他的文章不再浮于表面,而变得更加稳重朴实、立意独到、书理缜密。
十八岁参加院试,果然一举夺得案首。
此后沈廷鹤又压了他几年,让他继续潜下心,专攻历科考试的程文范墨,以提升应试水平。
结果显而易见,乡试也一举夺魁。
对陈琰来说,恩师是命中的贵人,否则他在院试之后,多半会再无寸进,终其一生都只是个白衣秀才。
平安才四岁,尚未开蒙,已经认得许多字,还时常冒出惊人之语,一旦被打上“神童”的烙印,只怕又要走上自己的老路。
还是那句话,启蒙重在“启”,蒙养重在“养”,揠苗助长的庄稼全无灵气,只等枯死。
更何况,是不是神童有什么关系?他希望平安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