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恒到底没过好这个年。

正旦和上元节是一年最长的假期, 正是官员们?在家诈尸指手画脚管孩子?的时候。

什么内阁阁老?啊,六部九卿啊,谁家没有正在读书科举的儿孙, 这年代的孩子?又没什么隐私权可言,几人一合计,回家将那些书信、手札、尺牍统统抄出来,一沓一沓的堆在了郭恒的书案上。

郭恒两眼一黑。

这字迹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教了陈平安那个小懒蛋整整三年,把这字烧成灰他都认得,他第一反应是,平安给这么多人写过信吗?

他是千手观音吗?

于是他问:“诸位,怎么回事?”

一句话仿佛拉开话闸,同僚们?的抱怨如洪水般滔滔不绝。

看着眼前引经据典、口沫横飞、语速越来越快的同僚, 郭恒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半晌才?听懂了他们?的来意。

这也不难解释。

郭恒去书架翻出几卷稿纸,都是平安交上来的作业, 与春联上的字体“一脉相承”, 不过为?了应付他, 写得克制一些罢了。

众人先写惊掉了下巴:“临川竟也喜欢这种?字体, 还收藏了这么多?”

“这哪是我?学生的字, 是我?徒孙陈平安的。”

郭恒将稿纸依次摆开。

七岁的、八岁的、九岁的, 今年还没写……

众人恍然大悟, 哪有什么“状元体”, 不过是小孩子?练习之作, 陈状元竟也往大门外贴。

“您这位高足还真是不拘一格啊。”王阁老?道。

郭恒道:“为?的是每年有所对比,敦促孩子?勤勉用功之意。”

众人点?头道,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 并暗下决心效仿,以后家里的那些儿孙,谁的字最丑就贴到大门外去,贴一年,看谁还敢不认真练字。

送走上门告状的同僚,郭恒便叫来长随:“去坊间查一查,平安的字是怎么流出去的。”

上元节前夕,郭恒思来想去,还是将平安叫到家里来,孩子?不小了,很多常识要慢慢教起来。

平安人都懵了,脑袋里的加载圈儿转啊转……

“你?最近玩疯了是吧。”郭恒道。

平安很心虚地笑笑,从?大年三十放假那天开始,他仅用两天时间写完了整个假期的功课,然后去公?主府打?过两场马球,去什刹海溜过两次冰,去大栅栏下过几次馆子?。

一千两银子?,几个小摊主按提前说好分成分完,平安共分得了三百多两。穷人乍富,都不期待压岁钱了,还动辄请娘亲和祖父祖母吃饭,半个月就花完了十几两。

祖父祖母都夸他孝顺,一高兴,拿出一百两买走了他给老?爹留下的“治水纪念版”跳棋……

读书人之间事,他是半点?没沾过边啊。

二师祖乍提起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字在坊间流传了半个多月,还叫什么“状元体”。

什么人的字才?敢称“体”?就连二师祖这样公?认的国手,都不敢自成一体。

“诶呀。”平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太?合适吧?”

“你?也知道不合适?”郭恒哭笑不得:“平安,外面的事,师祖可以帮你?解释清楚,但家里的事,你?要自己多上心才?行。”

“家里,家里什么事?”平安更糊涂了。

郭恒看着他,这么小的一个人儿,任何事都要从?头教啊。

“你?的字是怎么流到坊间的?”

平安摇头。

郭恒从?抽屉中翻出一个卷轴,竟是一张退了色的旧春联,已被?人修复平整,精致地装裱起来。

郭恒找回它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