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使朱忠府上的下?人,偷偷将废弃的金粟笺卖给‘收笺人’时,即便信笺内容已?化为灰烬,何年也能仅凭蛛丝马迹,推断出谁与谁暗通款曲。
更何况,她?命沥泉训养信鸽,每只皆以特定香气驯之。如此,熏染不同香料之笺纸由信鸽递送时,沥泉所训
椿?日?
之鸽便可循香追踪。暗探据此绘制朝臣往来之图,尽可掌握朝中私相交通之秘。
兄长?不明白,为何宋家遭此大难,其党羽竟然没有为其求情?
这是因为何年仿宋居珉笔迹,致书韩焘、崔帛,令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故而,及至圣旨下?放前,没有一人为宋家进言。
宋氏党羽以为相国另有筹谋,岂料转瞬之间,大势已?去。
何年临摹着兵部侍郎的笔迹,暗香捧来一只青瓷小?罐。
“娘子,这批沉水香已?蒸好了。”她?揭开时,沉郁的香气混着水汽漫开。
何年笔尖蘸了一点?香露,抹在?云纹笺上。深褐的香痕顺着纸纹渗开,在?素白纸上洇出淡淡哀愁。
她?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觉一阵烦闷涌上心头。
抬眼?望向窗外,暮色已?经深重。最后一缕天光从窗子滲进来,在?她?案头投下?一片幽蓝的影。
“暗香,”她?轻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倦意,“我?心绪烦乱,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主仆二人踩着新雪,缓步穿过月洞门,来到改做制笺处的边院。
院里青砖地上摆满石缸子,里面浸泡着新采的楮树皮,纤维软化如绸。她?伸手搅了搅,水纹荡开,映着天光细碎如银。
不知不觉间,月亮悄然攀上东墙,清冷的银辉洒在?庭院里。
何年仰头望着那?轮玉盘,莫名想起李信业曾说过,北境的月亮非常大,非常圆。
“取梯子来。”她?突然提起裙裾,朝假山走去。
“娘子使不得!”暗香慌忙拦住,“这黑灯瞎火的,若是摔着可怎么好?”
何年却已?踏上石阶,月色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无妨,我?只是想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也想离月亮近一点?。”
当她?终于站在?假山顶上时,夜风拂过她?的鬓角,她?只觉视野开阔,心情舒畅许多。
举目望去,视线越过自家院墙,可以看?见远处皇城巍峨的轮廓。
在?这玉京城里,最高的就是皇城,最不可攀越的,也是这高耸而雄伟的皇城。
何年将手指搭在?皇城的檐角上,轻呼了一口气,“比起月亮,皇城还?是好摘得多......”
皇城内的垂拱殿中,庆帝正?将手中的酒盏狠狠掷在?地上。鎏金酒盏撞在?玉阶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朕想做个明君!”他踉跄着站起身,龙袍袖口沾着酒渍,“想做个让史官称颂的仁德之君,这有什么错?!”
他的怒吼在?空荡的殿中回荡,“为何满朝文武,偏要逼朕做那?独断专行的昏君?”
侍立的太监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月光透过十二扇雕花窗棂,将天子的身影投在?墙上,那?影子扭曲得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