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金漆龙纹的炕羊提醒道,“吉时将至,请陛下先行开?膳礼。”

按照祖制,御前炕羊需行三撕之礼:皇帝金箸初触羊耳,礼官高呼‘风调雨顺’,撕下羊耳抛入青铜火鼎;次取羊尾时齐颂‘国泰民安’,将羊尾供于天地祭台;待第三筷银箸夹取羊肉,群臣方得举盏同庆。

“宋相所言极是...”殿外传来温婉声音,徐德妃由宫女扶着跨进?殿来。

她望着庆帝,眉间凝着忧色,眸光蓄着泪水,“皇儿?生辰,圣寿正旦,礼乐备而嘉禾生,自?然该安安稳稳过个节庆,岂容琐事?喧御陛之前?”

徐德妃立在天子御座之下,细细端详着皇帝面容,满眼疼惜。

“皇儿?近日又清减了?纵有?万钧国事?,为何不能明?日再议?”

按照位份,徐德妃该向?周太后行礼,可她此时只顾擦拭着眼泪,这逾矩的泪珠,倒成了无声的耳光。

毕竟,于周太后而言,庆帝并非是他亲子,自?是疏离。可于庆帝而言,周太后又何曾有?慈母的样子?

群臣目光在两位天子母亲身上?游走。

庆帝这位生母很少露面,皆因位份低微,原为宪宗皇帝身边嫔御,后因生育晋为婉仪,庆帝即位后,才追赠为德妃。

而庆帝得位不易,继位后碍于周太后和?周家势力,对这位生母也?多有?避讳。

可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李信业记得,前世这个时节,周庐净身入宫开?启宦途。

不过一年光景,这个眉目清秀,城府极深的内侍,便步步为营站稳脚跟。既得庆帝青眼擢为皇城司司使,又借周太后在后宫暗植的势力互为表里。

不过,等到?他权柄在握后,就效仿庶子显达便抬举姨娘的做派,撺掇庆帝逾制晋封其生母为贵太妃,先是赐居合福宫

春鈤

,享半副太后仪仗,后来升为德原太后,移居庆寿宫。

而郭御史等老臣,认为此举有?违祖制。坚持‘继嗣继统’,反对生母压过嫡母。

可那?时周家已无血脉,再无威慑之力。

便是天子生母册宝该用银鎏金匣,贵太妃却僭越使用玉匣,出行仪仗也?比肩周太后,御史们也?只能屡次三番劝谏而已。

待郭御史离世,先帝朝三十余言官仅剩半数。余者或流放,或贬官,更多被庆帝借‘巡察盐铁’之名外放。

这般腾挪间,御史台的铜匦早成了空响的匣子。

庆帝为了抬生母位份,打压李信业,不惜架空台谏院。

而宋皇后诞下皇长子后,宋丞相势力日渐坐大,庆帝越发倚重皇城司统领周庐。

可怜安排周庐进?宫的周太后,一番筹谋终是替人做嫁衣,晚年光景凄凉,于慈宁宫冷殿咳血病逝,孤零零薨在积灰的凤榻上?。

当然,那?时周庐也?不知道,他动手逼死的周太后,是他父亲最疼爱的亲妹妹,他残存于世的血亲,也?是自?己的亲姑母。

造化弄人,李信业当时为了争取庆帝信任,在庆帝追封生母时,顶着御史‘嫡庶尊卑乃宗法根基’的谏言,站出来支持孝道,认为孝敬血亲乃人之常情,天子以孝治天下,合该如此。

如今细想,这不过是庆帝借他这把刀,破开?礼法铁幕,为自?己谋取私利而已。

龙椅上?的这位天子,一直将人心当作黑白子,一切都服务于自?己的帝王之术罢了。

而李信业重生后,率先找到?周太后合作,何尝不是带着几分前世的愧疚?

李信业沉眸回忆前世光景,听?闻上?方传来冷笑。

周太后扶着凤座起身,满眼都是冷色,“按照徐德妃所言,哀家的父兄为大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