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凭什么替他决定,什么才是大局?

他恨所有人,更恨从前的自己。

“秋娘,我恨自己是君子,恨过去那张清冷儒雅的皮囊,那副矜持贵公子的模样...分明喜欢秋娘喜欢的要疯掉,还要假装自己可以等,可以端方自持...”

他亲手扯下脸面,让她看见他血淋淋的痛。

而何年只是惊慌的四下扫了扫,幸而没有人看见。

“宣云,你先起来...”

前世的她,可以与他抱头痛哭。可现在不行,现在她只觉得煎熬,恨不得剪掉他握住的裙裾。

他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秋娘...”

他想说,他现在甚至有点恨她,为何可以置身事外,为何能这般冷静的看着他痛苦?

可他没有立场质问。

滚热的泪,模糊了他的眼,一切光线、往事、记忆、现实,连同她的眼神,都在刺伤他的眼睛,他的眼痛得厉害。

宋檀终于松了手,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何年趁他以手掩面,失声痛哭时,抽出裙摆,跑向了隆福门。

她看见李皇后的掌事宫人们,向着这边找过来,他应该是无事的。

她不能在李信业还未信任自己的时候,再生出事端和罅隙来。

现在,他自然是极其难受的,可随着时日增长,痛苦也会慢慢消弭。

毕竟,更大的灾难和覆灭,很快就会到来。

何年不敢停下来,跑出了内宫门后,才慢下脚步。

她看见她的马车,停在青砖宫道上,而将军的追影并不在那里。

“追影呢?”

沥泉见少夫人额头都跑出了汗,显然急着见将军,喜滋滋的说,“将军骑着追影,去大理寺了,叫小的送少夫人回府。”

“京城这几日不太平,将军不放心少夫人,让小的守在少夫人身边。”

沥泉掀起青绿色的帘子,扶何年上马车。

何年想起方才宋檀,似乎穿着同样颜色的襕衫,这是沈初照最喜欢的颜色。

湖绿色的青,带一点淡泊的蓝,和碧洗的天空一样。传统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有一种静静的冷感,似乎对命运的残忍,一无所知。

素手,焚香,弹琴,泼茶,赌书...

好似日子,水一样柔软流淌,天长地久。

可人生,原是不平的,甚至撕裂的。

世间之事,也尽是褶皱。

何年抚平被宋檀揉皱的衣袖。

他现在没有具体官职,入了翰林学士院,九品以上可穿青色...

何年思量着,这是无关紧要的职位,想来,纵使他恨透了李信业,暂时也没有报复的法子。

眼下重要的是,如何应付宋皇后和庆帝。

“去南风馆。”她对沥泉说。

沥泉刚应下一声“好嘞”,立刻察觉到不对。

“少夫人,你是要去新门外的南风馆吗?”

纵然沥泉常年在北境,也知道这南风馆是什么下三滥的场所,听到少夫人肯定的一声,“嗯,就是新门外的南风馆”时,天都要塌了。

“少夫人,您是生将军的气了?”

将军昨夜没有宿在喜房,他是知道的。

“昨夜将军处理大梁的刺客,身上沾了血腥气,才没有,没有去...”

他解释的很认真,却终究因年龄小,有些难以启齿。

沥泉听过军营里那些聊浑话的男人,提到过京城中的南风馆。说那里的男妓们,专门学习和琢磨讨好妇人的活计,引得高门贵女,贞洁烈妇都为他们失魂落魄。

何年迟钝了片刻,意识到他在说什